李有才歪在铺着墨色绒毯的楠木榻上,薄衾下隐约露出一角月白的里衣。
他双眼微闭,连呼吸都透着几分无力,活脱脱一副被病魔抽干了精气神的模样。
杨灿陪着何有真去了苍狼峡,青梅身为内管家,自然承担起了慰问病人的责任。
庄上本有郎中,已经开了汤药,以至于屋里至今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可青梅到了一瞧,李有才并不见好转的迹象,只怕这药是不对症了。
青梅虽不懂医术,却知道静瑶颇通医理,便想去请静瑶来给李有才看看。
小晚夫人忙道:“青梅姑娘,哪能劳烦你呢。
给我当家的请郎中,那是我的本分,还是我与姑娘同去吧,如此也显得礼敬。”
说罢,小晚夫人又转头嘱咐来喜:“你就在门口候着。
要是老爷想下地走动,你赶紧上去搀一把,机灵点儿,多留意着老爷的动静。”
交代完了,潘小晚便跟着青梅一同出门,往静瑶师太的住处去了。
屋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内瞬间恢复了寂静。
下一刻,李有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就不见了。
他睁开眼,定定地盯着屋顶雕花的房梁,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老夫引杨灿离开,此谓调虎离山。
之后,张云翊会配合你彻查杨府,一定要把甲胄搜出来!”
何有真的吩咐清晰地回荡在耳边,李有才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
何大执事是阀主的亲信,这次调查甲胄走私,他本就是正差,这般吩咐下来,自己怎能不听?
可他觉得如此行事实在荒唐。
杨灿有胆子匿下上百套甲胄?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将心比心,当然,是与何执事将心比心。
李有才觉得,何执事这分明是查办不利,找不到线索,便想找个人来顶罪。
他在心里暗自嘀咕:找人顶罪倒没什么,可为什么非得找杨灿呢?
这人明显正受阀主器重,如今是个新贵啊,得罪他,实非明智之举!
他还记得自己从灵州奉命回山,又从凤凰山赶来丰安庄的路上,沿途阡陌间的景象历历在目。
那些田地里忙碌的农夫,脸上都带着几分以往少见的期待。
一番询问他才知道,杨灿收服了各大田主、牧场管事,还带来了改良的耕犁和水车。
垄上的农夫们说起这些时,眼睛都亮了,纷纷说有了这些东西,今年定能有个好收成。
有了高筒水车,远了不敢说,至少未来五七年内,于阀地面上的耕地定然能随着荒逐年递增。
这样一个能给于阀带来实实在在好处的大能人,何执事为何偏偏要招惹他呢?
要知道,何执事在于阀门下学理的主要是商业。杨灿所做的事,根本威胁不到他的地位啊。
李有才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倒也曾把杨灿当成替罪羊,但那是因为二爷把六大田庄、三大牧场奉还,却没人愿意接手打理。
因为谁都知道,接收的过程难免动荡,而动荡就意味着有极大可能影响田地收成。
如此一来,秋收之后收成出来,二爷必然发难,到时谁来负这个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