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眼中泛起水光:“所以我懂你想快的心情。可是七娃,你知道为什么共耕原叫‘共耕’吗?不是因为大家一起种,是因为有人慢的时候,别人愿意等。”
少年怔住,手中的犁微微颤抖。
“你用催生犁,是在逼地透支性命救你娘。可你娘若醒来,看见你毁了一整片田,让她靠着别人的怜悯活着,她会安心喝那碗粥吗?”
风忽然静了。
远处传来一声鸡鸣。
那犁身上的蓝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归于沉寂。少年瘫坐在地,泪如雨下。
田归慢慢爬起来,捡起自己的木锄,轻轻插进旁边一块未受损的田地里,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粒饱满的稗米。
“这是我去年留的种。”他说,“不怕旱,不怕涝,三十天就能收。明天我就教你种。不靠神,不靠秘法,就靠每天早起看它一眼,浇水、除虫、松土。行不行?”
少年抬头,嘴唇哆嗦着,终于点了点头。
三天后,老柳家的灶台上第一次升起了真正的炊烟。那碗稗米粥虽粗粝,却香气扑鼻。母亲喝了半碗,哭了整夜。
而那柄催生犁,则被重新封入祠堂。不同的是,这次没人念咒设阵,只是由村中最年幼的孩子亲手盖上了陶盖,并在旁边立了一块木牌:
**“此犁曾救人,亦险些害人。
存此以为戒:
欲速则伤田,贪功反失收。”**
消息传开后,十七处星种田陆续上报类似事件:东三垄发现有人试图重启“雨骨幡”,妄图召云降雨;北沼有人挖掘古墓,寻找传说中的“不死秧”;就连一向守序的测脉台,也有年轻弟子暗中抄录禁术,想要炼制“永熟丹”。
田归没有派人镇压,也没有发布禁令。
他在青牛岭主田中央搭起一座草棚,挂上一块木板,每日清晨写上一条耕语:
**“今日宜深耕,忌躁进。”
“苗弱时不争肥,人穷时莫夺心。”
“锄头落地的声音,比雷声更能唤醒春天。”**
起初无人理会,后来渐渐有人驻足观看,再后来,竟成了各地守田人每日必来打卡之处。更有孩童将其背诵成谣,在田埂上传唱。
某日清晨,田归发现木板上被人悄悄添了一行字,笔迹稚嫩却坚定:
**“我不求快,只愿年年都能亲手割一次麦。”**
他站在那里看了很久,最后拿起炭笔,在下方回了一句:
**“好。那咱们一起等。”**
春尽夏至,万物繁茂。
一日午后,孙儿在田间追逐一只萤火虫,不慎跌入一处塌陷的地洞。众人急忙救援,却发现洞内别有乾坤??四壁竟是由无数古老陶片拼接而成,每一片上都刻着不同的耕法、谚语、祷词,甚至还有婴儿啼哭时母亲哼唱的摇篮曲。而在最深处,摆放着一尊残缺的泥俑,手中捧着一只空碗,碗底刻着四个字:
**“待我归来”**。
阿禾辨认良久,脸色骤变:“这是……第一代守田人的遗冢!传说他们在大灾之年集体赴死,将魂魄融入地脉,只为保住最后一颗种子!可历来无人找到踪迹……”
田归默默走进洞中,将随身携带的一勺生源水倒入那只空碗。
水未洒,碗已满。
紧接着,整座地穴开始震动,陶片逐一发光,文字浮空而起,汇成一道旋转的光流,直冲天际。刹那间,十七处星种田同时感应,地脉共鸣,承愿树剧烈摇曳,金粟叶片齐刷刷转向北方,仿佛在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