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轻声说,“只是不知道那里到底有没有那么好。”
“的确挺有趣的。”杜毓文说,他笑了笑,看到李青一吃光了荷花酥,他从盒子里拿了一个糕点出来递给了她,“京城里最好的就是这八方辐辏,四海云集,外面很大的。”
“除却京城之外,还有很多好地方。”他轻声说,“像是我家那里,能看到长江和宝塔,燕云有草原,也有一重一重的山,山上有雪,天是亮蓝色的,羊群一片一片的,像云彩似的。”
“嗯。”李青一答道,她看着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
杜毓文知道李青一可能对远方,对这些都没有半点实感,甚至害怕的很。
可能是他无聊吧,杜毓文想,如果强迫她去,可能也是一种为混沌凿七窍的一厢情愿,于是他垂下了眼睛,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
而他突然听见李青一出了声,少女的声音细细弱弱的,白皙的脸上略微漫上了一丝桃色。
“先生能带我去看么?”她小声地说,“看看先生说的这些。”
杜毓文笑了起来,“好啊。”
他想给她看看这些,因为这是他引以为豪的功绩,是他无上的荣光,他给这个国家赢回了北方长长的山陵作为屏障,让这些地方从此高枕无忧,不用随时担忧胡人高屋建瓴地将战火燃烧到自己的故土上。
他守住了这块土地上的人们的日常生活,他们可以放心地去劳动,去播下种子,毫不担忧秋季是不是不会到来,下一个春天也一定如期而至。
每次他想起这些,他总是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他没有后悔过。
没有半分后悔过。
如果让他重新选一次,他会选择速战速决,也会选择这条危险而绝望的路。
只是他不想说什么为报君恩。
他报的从来不过是国恩罢了。
第34章一夜芙蕖红泪多她不再是笼中之鸟了……
“接旨吧,武成侯。”杨文秀露出了一个例行公事的笑容,他当然知道来武成侯府宣旨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好差事,但是这毕竟也由不得他。
不过差事的好坏,标准倒是也没有那么绝对,杨文秀想,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只要能见到这位武成侯,说得上话,这就是一趟好差事。
正好观摩观摩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杜毓文站了起来,将圣旨接在了手里,他知道当朝天子不会无缘无故的放自己出来,自己表过忠心之后,让他觉得还可用,所以才放了自己出来。
然而这西北的事情,杜毓文被关了两年,实在不知道西北到底出了什么变局,不过看朝堂上的反应,此事说急是急得很,但是也没到自己必须星夜前往马上用兵的程度,而且现在只说是箭在弦上,双方都在剑拔弩张之中,那么就是尚存回旋余地,毕竟猛兽若是能呲牙吓走对方,就不会扑上去撕咬,两军对垒也是如此。
所以自己还是有时间观摩一下形势,再谈对敌的。
当然,现在最好的情报来源,就是这位杨公公。
听闻这位杨公公虽然还算不上最有权势的大太监,但是却一直在御书房为皇帝点灯磨墨,说不定所知的事情,比大太监们更多几分。
加之皇上这次还要派这位杨公公做监军,也总得先通个气才行。
“杨公公从宫中来此,一路劳顿,喝杯茶再回宫吧。”杜毓文笑着说,杨文秀点了点头,“那咱家就谢过武成侯这杯茶了。”
杨文秀听闻过武成侯府的名声,说是依山傍水风景秀美,今日来了,倒是说的也没错,只是府内的器物摆件少的很,虽说这样反而古朴大方,但是未免失之清寒,不够富丽,配不上武成侯的身份。
书房之中两个人坐定了,茶具与茶都不是什么名品,但是味道也是不错,杨文秀眯起了眼睛打量着传闻中的这个人,他师父曾经教过他些相人之术,不过往往人年过了三十,相由心生开始方得见效,他也没怎么试验过。
这个青年的模样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锋利乖张,杜毓文甚至可以说有一副柔和安详的相貌,加之受了这些日子的波折磨难,身型显得单薄而削瘦,然而坐在那里时却是自然而然的肩背笔直,令杨文秀暗暗地心惊。
“咱家虽然是随着武成侯做监军,但是对兵法军事一窍不通,陛下下旨让咱家跟武成侯去,主要是怕武成侯的病没人照应,”杨文秀喝了口茶,说道,“陛下对勉强武成侯带病出征的事,心里也很过不去。”
“国家有难,食君之禄死君之事,下官哪有推脱的道理。”杜毓文不疾不徐地说,看来杨文秀是摆明了态度,不会在自己的画策上指手画脚,但是也不能让自己和什么旧部大倒苦水,心怀不轨。
不过只要不是干涉他做事的,其他那些他也没什么所谓,如果那些隐秘的事情被散播出去了,胡人拿着这个做文章,吃亏的还是中原,
他自己的事情,他还是能忍耐的
更何况就算胡人大做文章,这些报应也报应不到皇帝头上,说不定他南渡长江偏安江南,下半辈子依旧是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不论如何受苦的只有百姓而已。
然而杜毓文这辈子,最蒙恩深重的就是百姓。
不论是年幼时的相邻,还是征战时劳军帮忙的燕云人,想到那些人会替那个龙椅上的男人受过,是他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恶心无比,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
所以他这仗依旧会用心打,拼尽一切的去胜利。
杨文秀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武成侯可能是最难对付的那种人。
看他这样子,最关心的莫过于自己和皇帝会对他做事干涉多少,摆明了最在意的还是这场仗能不能赢,能不能尽量赢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