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周灵蕴的理解,“盲”则文盲,毋庸赘述,“流”有流水之意,指没有方向没有引导的水,到处乱窜并自然跌向低处。
周灵蕴后来问老师,是不是她理解的这个意思?老师夸她聪明,说她的理解深刻独到,教导她要好好读书。
“周灵蕴同学,前阵子你没来学校上课,老师非常为你担心,你是个聪明、乖巧,又勤奋懂事的孩子,老师一直很喜欢你,现在你得到了资助,也终于想通,要继续上学,老师真是为你感到欣慰。”
班主任蒋老师拉着周灵蕴在教师办公室说。
签署合同那天,是姜悯开车带着周灵蕴和奶奶一起去的,镇政府和村委会的干部也来了,她们在一边说话,蒋老师悄悄告诉周灵蕴,“你这份合同跟别的同学的不一样。”
周灵蕴当然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单是姜悯的被资助人,还是她的“小媳妇”。
但“小媳妇”这个身份,除了蛋挞她们,周灵蕴谁也不会透露。
蒋老师比周灵蕴还兴奋,“资助人要一直资助你到大学毕业!说你将来考上研究生,还会继续资助,只要你愿意,甚至可以去国外深造。而且你的高中不是在县城,是市里,都出省了!”
蒋老师说,你一定要珍惜。
周灵蕴郑重点头,听到办公室角落传来的窃窃私语——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她们都说她命好。
合同上三个人的名字,姜悯字体极为飘逸流畅,起落一气呵成,明显区别于下方一老一小的呆滞板正。
回到车上,姜悯半开玩笑,“这下你真的卖给我喽。”
没人接她的话,老的呆,小的傻,皆是满脸深沉。
姜悯把合同塞进皮包,尬笑两声,为缓解气氛,手握拳朝后递去,“采访一下,周灵蕴小同学,现在什么心情?”
周灵蕴坐在后排位置,好半天没动静,还是奶奶胳膊肘撞她一下,“老板跟你说话。”
“哦……我的心情有点懵。”周灵蕴不会甜言蜜语哄人开心,她如实回答。
自跟姜悯相遇,她每天都像做梦。
姜悯笑声轻快愉悦,“我倒是蛮开心的。”
周灵蕴第一次想到用“有钱”来形容一个人的笑音。
姜老板确实有钱。家里顿顿吃肉,她每天跟着蹭饭,吃得满嘴流油。
周灵蕴知道上学要花钱,却不知道要花那么多钱。
她甚至还没有开始上学!钱就流水一样“哗哗”淌出去了。
姜悯不会骗她,姜悯不屑骗人。
周灵蕴感觉自己跑不掉了,她一辈子都是姜悯的小媳妇了。
跟为她上学花出去的那十几万相比,红包里这点钱确实算不上什么。
但这份无足轻重,仅限姜悯。
周灵蕴捏到红包很厚,她没数,也没打算自己留下个一百二百的,尽数交到蛋挞手上。
“留点车费和生活费就够了,我们很快会找到工作,先找个包吃包住的……”
蛋挞声音在抖,红包里的钱胡乱扯出一半,开始点,“我们挣到钱一定会还给你。”
她的手也在抖,钞票散得满桌,白亮的日光下那红比鲜血还刺目。
“我不是故意的……”蛋挞埋头开始哭。
借钱的滋味不好受,周灵蕴进到房子里过了半个多钟头才出来,她一定跟她经历了同样的煎熬,痛苦和挣扎。
“剩下的你自己留着。”蛋挞怎么点都点不清楚,干脆不点了,“以后我加倍还你。”
“你全部拿去吧,我现在不需要钱了,而且这钱也不是我的,是我跟……”
周灵蕴不敢再说借,她自顾摇头,“反正不用还的,你对我好,我也要对你好,我们是好朋友嘛。”
还是姜悯提醒她——临走之前去见见你的朋友们,跟她们道别。
在很久很久以后,周灵蕴才理解姜悯此时的良苦用心。来自家乡的,少女时代的这份纯质友谊,弥足珍贵。
蛋挞哭得不成样子,周灵蕴无奈喊了声“小哑巴”。
小哑巴跟蛋挞是一条心,他紧紧锁着眉,双手用力比划,说要还,一定要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