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悯不知道怎么接。
“兵马俑也是建在地底下的,我在万玉家看到过宣传片,她家有电视。”周灵蕴补充。
姜悯明白了。小孩自言自语,她不用做到句句有回应。
松了口气,她利落倒车入库。
周灵蕴自我调节能力很强,解开安全带下车,她又换作面带微笑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刷卡进电梯,狭小空间,二人并肩而立,姜悯把手伸到她面前,“机器开始运行的时候,可能会有一些细微的震动感,害怕就牵住我。”
周灵蕴偏过脸看着她,“我坐过电梯。”
姜悯手僵在半空。
“蛋挞带我们在县城坐过,我们偷溜到人家小区里面,专门坐电梯,我们还去楼顶玩,能看得特别高特别远。”
周灵蕴说她们经常在楼顶蹲日出和晚霞。
行,是我狗眼看人低。姜悯自嘲一笑。
她手臂卸了力道,垂落的瞬间,掌心却意外挤来温热触感。
周灵蕴的手很小,手指细细没什么肉,因常帮着家里干农活,皮肤略有些粗糙,掌指关节覆有薄茧。
她内心纯白,是一片未经踩踏的雪地,微微扬起脸,目不转睛看着姜悯,嘴角笑容甜蜜。
凛然一击。
姜悯眨了几下眼,缓慢抬头,而后不动,死盯电梯门上花花绿绿的房地产广告。
好在窘境并没有持续太久,“叮”一声,抵达楼层。
姜悯松手,率先冲出,蹲在地上给周灵蕴找拖鞋。
周灵蕴伸头望了一眼。出电梯,门口独立电梯厅置有鞋柜、穿衣镜和伞桶,一侧临窗处放了盆散尾葵,久无人照料,枝叶萎靡。
这是姜老板家门口的小院子吗?好窄。她把两个人的行李箱推出去。
“这双是我妈的,你先将就穿,我回头再给你买。”姜悯把鞋扔过去,从自己的左肩。
好像大家今天都有点不自在,不正常。姜悯很快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她扭头,周灵蕴正摆弄行李箱,没瞧见。
姜悯飞快捡来拖鞋,弯腰递到她面前。
“谢谢姜老板。”周灵蕴甜甜一笑。
“不谢。”姜悯飞快换鞋,开门进屋。
周灵蕴对姜悯位于市心繁华处的大平层没觉得有啥稀奇。
她家房子还是两层呢,底下住人,上面堆粮食,门前有院,屋后有地,猪狗鸡鸭都有自己的窝棚。
只是没这么高,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这里的灯实在太多了,把每扇窗、每辆车都塞得满满当当,不要钱似的亮着。这里的楼房也像森林里的树那么多,挤挤挨挨。人是蚂蚁在地上走,两条腿像触须,颤巍巍抖动着四处觅食。
新奇感潮水般退去。周灵蕴站在城市第一天的尾巴上,心里空落落的,像一台丢了信号的老式大屁股电视,屏幕里只剩下滋啦啦乱窜的雪花点。
“来看看你的房间。”姜悯来到她身后。
周灵蕴一进屋直奔阳台落地窗,姜悯等她看得差不多才出声招呼。
客房陈设简单,衣柜靠墙,大床居中,床两边各有矮柜,剩余大片空荡,说话的声音稍大点甚至能听到回音。
“先将就着。”姜悯打开柜门,找出更换的床品,“回头给你添置书桌和书柜。”
这是她们今天第三次掌心相接。
周灵蕴等到姜悯合上柜门,上前一步,牵住她手,把她领到客厅。
姜悯在被周灵蕴牵引着的几秒中,有短暂失神。
那个人也像这样牵过她,盛夏的林荫道,覆雪的石子路,河畔,江边,晚自习回家必经的夜市摊……
不是第一次,在某个相似的场景,某种熟悉的味道引诱,某个恍惚的瞬间,女孩柔软的发丝拂过脸颊,两道身影重叠。
但是第一次,姜悯觉得自己有点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