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地点在市图书馆报告厅。她提前二十分钟到达,检票入场。B区第七排,位置正中。她坐下时,发现前排座椅背后贴着一张小卡片:**请勿占座,预留嘉宾通道**。
她心头一动。
看来顾言就在附近。
时间一到,主持人登台介绍嘉宾。三位心理学者依次上台,顾言是最后一个。他穿着深灰西装,领带颜色很淡,像是春日清晨的天光。他站定后,目光扫过全场,短暂地在她所在区域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只是例行巡视。
讲座主题围绕“移情转化”展开??即来访者对治疗师产生的情感依恋,如何被引导为自我成长的动力。顾言的声音沉稳清晰,逻辑严密却不冰冷,偶尔穿插案例时,语气温和得像在讲述老友的故事。
“很多人问我,医患之间会不会有真爱?”他说,“我的答案是:有可能,但那不该发生在治疗关系存续期间。因为真正的爱,必须建立在平等之上。而在咨询室里,我们注定不平等??我是评估者,你是被理解者。这种权力结构本身就会扭曲情感的真实性。”
台下有人轻声议论。
他微微一笑:“所以,当一位来访者对我说‘我喜欢你’,我不会否定这份感情的存在,但我会问:你喜欢的,是我这个人,还是我代表的安全感、被看见的感觉、或是你内心渴望却被长期压抑的温柔?”
林小满低着头,指尖捏紧了笔记本边缘。
“移情的意义,从来不是让我们在一起,”他继续道,“而是让我们看清:那些未曾被满足的需求,其实可以由自己来回应。当你不再需要一个‘完美拯救者’,你才真正自由了。”
掌声响起。
她抬起头,正对上他望来的视线。
那一瞬,世界仿佛静止。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有眼神交汇的刹那,千言万语沉入眼底。
她笑了。
他也微微颔首。
问答环节,一位年轻女孩举手:“如果……我已经喜欢上了我的心理咨询师,该怎么办?”
全场安静。
顾言沉默片刻,才开口:“首先,请允许自己感受这份喜欢。它真实存在,就不该被羞辱。其次,问问自己:如果明天起,你们不能再见面,你会崩溃,还是会痛苦但坚持活下去?如果是前者,说明你还未准备好独立;如果是后者,也许这段感情值得未来某天重新审视。但现在,请先为自己负责。”
女孩红着眼睛坐下。
林小满悄悄写下一行字:**谢谢你,没有轻视任何人的心动。**
讲座结束后,人群陆续离场。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坐着,听工作人员收拾设备。直到大厅空荡下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你来了。”顾言站在过道旁,手里拿着两瓶水。
“嗯。”她抬头看他,“讲得很好。”
“有哪部分特别打动你吗?”
她想了想:“你说‘移情的意义,是让我们看清那些未曾被满足的需求,其实可以由自己来回应’。”
顿了顿,“我现在明白了,当年我对你的依赖,不只是因为你专业,而是因为你让我第一次觉得,我可以不完美,也能被接纳。”
他递给她一瓶水,坐在旁边的空位上:“那你现在呢?还需要别人来告诉你‘你值得被爱’吗?”
“不需要了。”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我现在每天早上都会对着镜子说一句:林小满,你很好。就算有时候不信,我也坚持说。”
他笑了:“仪式感很重要。”
两人并肩坐着,像普通朋友聊天。没有刻意回避过去,也不急于定义现在。
“你知道吗?”她忽然说,“我前几天收到一封匿名信,只写了一个‘你’字开头。我觉得……是你。”
他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望着舞台上方渐暗的灯光:“有些话,不适合通过正式渠道说。但我想让你知道,我一直关注着你写的每一篇博文。”
“包括那篇《等待,也是一种成长》?”
“包括那篇。”他转头看她,“你说你想等,等到你能坦然说‘我喜欢你’而不怕失去自我。我很欣慰。因为我也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