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众人的质疑,黄英弘嘴角那抹冷笑愈发明显,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扬声道:“不错!我与宁王府毓秀郡主确有婚约,此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晚辈不敢违背。”
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扫过脸色瞬间煞白的宋清欢,语气轻佻:“然,我与清欢小姐乃是真心相爱,情难自禁。今日登门,乃是恳请老爷子成全,允许我纳清欢小姐??为妾!”
“纳妾?”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得整个庭院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宋砚声与宋清欢父女二人,如同。。。。。。
春寒料峭,疏勒城外的沙枣树刚抽出嫩芽,风却依旧带着刺骨的凉意。那枚“听而不应”的小铃被悬于佛塔之巅后,每逢晨昏,十九铃齐鸣,声波如涟漪般荡开,掠过城墙、市集、田埂与学堂,也渗入每一间百姓的屋檐下。人们说,夜里若静心倾听,能听见铃音里藏着低语??不是鬼魂诉怨,而是生者未尽之言。
沈昭每日仍巡行心疾科,只是脚步比从前慢了些。他不再穿紫袍金鱼袋,只着一袭素青常服,腰间佩笛不离身。阿箬已正式执掌安西心理抚慰司,每日忙于培训各地来的医心官吏,编纂《正声谱》注解本,并主持每月一次的“忆语大会”。她在衙署后院辟出一片空地,立起九根石柱,每根刻着不同族群的语言:“我记得”三字以汉、突厥、吐蕃、粟特、波斯等九体书写,供人触摸默念。
这一日清晨,乌尔汗自碎叶河谷遣人送来回信。信中附一张羊皮地图,标注了沿途新建的七座“忆思亭”,并写道:“昨夜大雪封山,有旅人困于第三亭中。我教他吹《归梦调》,竟引来三只野狼围坐门外,直至天明方去。我不知它们是为声所惑,还是亦有所忆。”沈昭读罢,久久凝视窗外飘飞的柳絮,忽对身旁侍从道:“备马,我要亲往碎叶。”
阿箬闻讯赶来时,沈昭已在校场点兵。她未加阻拦,只递上一件厚毡披风,低声道:“你去吧,但答应我,若风雪太大,便在途中驿站歇息一夜。”沈昭点头,握了握她的手,翻身上马,率十骑轻装出发。
一路向北,越走越是荒凉。戈壁无垠,黄沙与灰天相接,偶见枯骨半埋于沙丘之下,不知是人是兽。第三日抵达碎叶河谷口,果然大雪骤降,天地混沌一片。一行人艰难前行,终见前方林间透出微光??正是乌尔汗所建的第三忆思亭。
亭子不大,以胡杨木搭成,顶覆茅草,四壁悬挂各色布条,皆为过往行人所留言语。火塘中央燃着松枝,噼啪作响。乌尔汗裹着狼皮袄坐在角落,正用炭笔记录一名老商人的讲述。见沈昭到来,他лишь微微一笑,起身相迎。
“你来得正好。”他说,“昨夜来了个怪人。”
那人蜷缩在火堆旁,浑身湿透,脸上蒙着黑巾,双手被粗麻绳捆住。他不说话,也不挣扎,只是双眼直勾勾盯着跳动的火焰,仿佛在看什么只有他能见的画面。
“他在暴风雪中独行,口中喃喃‘铃声停了’。”乌尔汗道,“我将他救回,却发现他腕上有旧烙印??‘梦引香’三字。”
沈昭心头一震。
梦引香,那是十年前裴渊亲手配制的一种迷药,专用于控制战俘心智,使其陷入幻觉,甘愿为奴。后来此术被禁,配方焚毁,连裴渊本人也在临终前悔恨不已。如今竟又现踪迹?
“你叫什么名字?”沈昭蹲下身问。
那人缓缓抬头,揭开面巾。是一张年轻的脸,眉目清秀,却空洞无神。他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阿哲。”
“你是哪族人?为何独闯风雪?”
阿哲眼神忽然剧烈晃动,像是被什么刺痛。“铃……十九铃……它们不该响。”他声音颤抖,“师父说,只要最后一铃不归位,世界就不会醒来。”
沈昭与乌尔汗对视一眼。
“你说的最后一铃……可是这枚?”沈昭从怀中取出摩罗提献上的残片,置于火光下。
阿哲猛然扑上前,却被绳索绊倒。他嘶吼起来:“还它!快还它!它不属于活人!它是锁魂之器!”
众人惊愕。
乌尔汗沉声道:“他曾断续说起,自己是龟兹某隐修寺的弟子,师尊名为‘寂照’,自称得裴渊真传,闭关三十年研习‘唤灵大法’。他们相信,鸣心铜镜若完整重铸,便可开启阴阳之门,令死者尽数归来。”
沈昭冷笑:“荒谬。裴渊晚年早已否定此说。”
“可他们不信。”乌尔汗叹气,“据说寺中有百名弟子日夜诵经,以血饲铃,只为催动最后一片残镜共鸣。阿哲原是其中佼佼者,却因梦见母亲哭着求他‘别来找我’而动摇,遂偷走残镜摹本逃出寺院。师尊派追兵千里缉拿,他一路躲藏,靠吃雪啃皮带活命,直到昨夜撞入此亭。”
沈昭默然良久,终将残片收回怀中。
当夜,风雪更烈。众人围火而坐,轮流讲述各自最深的梦境。轮到阿哲时,他低头许久,才开口:
“我娘死于瘟疫,葬在城南乱坟岗。我总梦见她站在槐树下招手,叫我‘回来吧,家里暖和’。每次醒来,我都想立刻启程去找她……直到那天,我在梦里走近她,伸手要拉她,她却突然流泪:‘孩子,我是假的。真的我已经腐烂,只剩骨头。你若再来,只会把自己也变成鬼。’”
火塘边一片寂静。
沈昭轻声道:“这才是真正的疗愈??不是让亡者归来,而是让生者学会放手。”
次日雪霁,沈昭决意带阿哲同返疏勒。临行前,他在忆思亭石墙上刻下一行字:“有些声音,是为了告别而响起。”乌尔汗送至十里之外,临别时忽问:“你会毁掉那残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