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砾眼眶骤热。
林晚……陈砚秋……那个总笑着递给她温茶、轻轻拍她肩膀的老妇人,早在十年前就准备好了自己的终结。她无法接入网络,正是因为她的意识本身就是一道防火墙,一旦深层共感全面启动,她的双重人格结构便会引发系统震荡??而这震荡,恰好能短暂撕开静默吞噬者的防护层,为人类争取反击的机会。
“她想用自己的崩溃,换来一线生机。”
【是的。但她低估了你。你设下的三项原则,让系统获得了弹性。现在,我们不必毁灭,也能进化。】
阿砾闭上眼,脑海中浮现那些通过共感重获沟通的人们:失语的父亲、说谎的男孩、冷战多年的夫妻……他们不需要完美理解,只需要一点点回应的可能。这就是桥的意义。
“那我该怎么做?”
【前往东荒。亲手折断那棵树,或将自己嫁接进去。若你选择前者,静默将退回深渊,但人类永远失去触及潜意识的能力;若你选择后者,你将成为新的母体载体,与静默共存,但也可能……被它同化。】
风突然停了。
海面如镜,映出漫天星斗,唯北极依旧漆黑一片。
阿砾低头看着掌心的纹路,血珠再次渗出,坠落水中,激起一圈无声涟漪。她想起小时候,母亲烧毁日记那晚,曾抱着她说:“有些话,不说出来,是因为爱;说出来,也是因为爱。”
她终于明白了那行看不清的小字是什么。
??**“听见我,就是救我。”**
三天后,一支小型科考队抵达东荒边缘。官方记录显示,他们是来研究极端环境下植物变异现象的。但实际上,队伍中只有一人背着特制金属箱,箱内装着一枚仍在跳动的生物芯片??那是从林晚临终前提取的脑波残留,封装在纯净真言核之中。
阿砾独自踏入枯林。
焦土之下,尽是断裂的树根,每一截断面都渗出墨色液体,散发着类似铁锈与檀香混合的气息。越往中心走,空气越沉重,仿佛声音在这里被吸食殆尽。直到她看见那棵树。
它不高,却给人一种俯视众生的姿态。叶片半透明,内部流动着银蓝色的光丝,宛如血管。最奇异的是,它的树干上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酷似林晚,嘴角微扬,眼中却含泪。
“你来了。”树开口了,声音却是林晚的。
阿砾停下脚步:“是你?还是它?”
“我是她未说完的话。”树轻声道,“也是你父亲藏在诗集里的最后一行注解,是你母亲烧掉的那页纸上融化显现的笔迹,是许沉舟火炬熄灭前最后一个念头??我们都留在这里,等你来听。”
阿砾缓缓打开金属箱,取出那颗真言核。光芒柔和,像极了冬夜炉火旁林晚的笑容。
“她说,要我替她问一句:‘我们错了吗?’”
树叶沙沙作响,整片枯林仿佛都在回应。
片刻后,树干上的人脸闭上了眼睛,低语道:“不错。只是太早了。我们太急于让世界听见彼此,却忘了有些人,一生都在练习如何开口。”
阿砾跪了下来。
她将真言核按入胸口,任其融入心脉。刹那间,万千记忆奔涌而至:林晚教她识字的手指、父亲塞铜钱时袖口磨破的线头、母亲在火盆前颤抖的背影、许沉舟在雪原中回头那一眼……还有无数陌生人曾在耳机里倾诉的秘密,像星辰落入湖心。
她的身体开始变化。皮肤浮现细密纹路,与铜铃藤蔓交织成网,延伸至四肢百骸。左耳后的光痕彻底苏醒,化作一道贯穿额际的金色印记,形如睁开的第三只眼。
她伸出手,轻轻触碰树干。
没有折断,也没有融合。
而是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