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川最早就是在离渊下，碰到梵天的。
头上生了犄角的梵天面目并不狰狞，像是个普通平常的中年人，不过脸色，惨白盯着陆南川看，目光阴森。
这魔界的帝尊仿佛在受着什么莫大的痛苦，只有靠着离火越近，才能缓解苦楚。
而走进一看，才能发现，他身上是如锁链般环绕的灵气，与九泉口那充裕的天地灵气如出一辙。
对于修真者是难得补品，对魔物却是痛苦煎熬。
陆南川其实对他早年待在魔界的印象，有几分他刻意而为的模糊。
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是那天梵天咧嘴一笑，道：“一物换一物，等价交换。”
陆南川倚靠着崖石，微抬下颚，道：“好。皮肉骨相，你想要什么，尽可拿去，只是你又能给我什么？”
“所思所想，所念所困，你都可以提，无论什么。”梵天道。
“我要它。”
梵天变了脸色。
几乎是有些惊恐地，看着缓缓起身，向离火迈进、笑得有些肆意狂傲的陆南川。
“你能帮得了么？”
*
每年魔界有两天是满月的，紫月从地平线上升起，满得仿佛是一个圆盘。
一只乌鸦从月上斜斜掠过，最后收起翅膀落在一人的肩上。
他戴着玄铁的面具，只能见到赤红的眸漫不经心地看着前方，还有线条分明的下颚，微微昂起的脖颈。
风在他身边肆虐呼啸，他脚边的枯草折弯了腰，身上衣物却没有半点被吹动。
“跑哪去了？”他说道，是对着乌鸦的。
鸦羽顺亮，在月下诡异得点上几抹流光。
乌鸦低下头从他手心啄起一个圆溜溜的物什，然后仰头吞入腹中，咕咕叫了几声。
那人却听懂了，淡淡地道：“别乱跑，到最后一家了，让你吃点好的。”
他身下，是浑身血肉模糊的巫骨族人。
象征着族长的缀玉镶金的头饰滚在一旁食尸兽的洞穴，里面的魔物却不敢贸然出来，连呼吸都屏蔽。
从它们的视角，能看到铺天盖地的巫骨族士兵陈尸遍野。
不能算陈尸，因为巫骨族人本来生来就是一具白骨，但是若是强行把他们身上得来的人皮人肉给剥去，那他们也活不了太久。
这些尚在喘息的士兵和已经不能动弹的族长，就是如此。
乌鸦乖巧地用翅膀蹭了蹭那人的脖颈，讨好般叫了声。
“嗬……”巫骨族族长抬起手，想要说什么话。
下一刻，他刚抬的手，就被一只黑靴给踩入地里，再轻轻一碾，不属于他的骨肉被活生生磨掉，只剩下森然的白骨。
“……帝尊饶命啊。”巫骨族族长惨叫了声，用另一只尚在的手捂住音带处的伤口，勉强发声，“巫骨族人愿意臣服，不敢不为唯您之命是从！”
轻描淡写的声音：“哦，知道了。”
然后挖出了族长的另一只眼。
乌鸦惊喜地拍了拍翅膀，张嘴叼住，细密的齿让鲜血喷洒而出。
巫骨族长扬起头，脸上剩下骷髅般的洞——这也是他本来的样子。
他能听到有人蹲了下来，在他耳边尤带笑意得道：“你这身衣服挺漂亮的，就是不知道，你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你也会有这么一天呢？族长？”
他当然想不到有这么一天。
他为刀俎，凡人为鱼肉，早就习以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