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透过湿透的衣物，将寒意源源不断地渗入凌风的骨髓。他仰面躺着，空洞的双眼瞪着那片仿佛被灰烬浸染过的、永恒黄昏般的天空。林玥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老张最后伸出水面那只徒劳的手，以及瞬间被浑浊血水吞噬的画面，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视网膜，每一次无意识的眨眼都会使其重现，带来心脏被狠狠攥紧般的窒息剧痛。
死了。
那个总是胆小的胖子，那个与他从便利店地狱一路挣扎至此的战友，为了挡住扑向林玥的丧尸，为了那微不足道的几秒钟，被拖入了永恒的黑暗。
巨大的悲恸并非汹涌的浪潮，而是如同冰冷沉重的淤泥，缓缓淹没他的感官，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虚无。他甚至感觉不到身上无数伤口火辣辣的疼痛，感觉不到地下河水浸透全身带来的刺骨寒冷。
“啊——！！都是因为我……老张……”林玥的哭声变得更加凄厉，充满了绝望和自我毁灭式的自责，她甚至用指甲抓挠着自己的手臂。
这自残的行为像一根尖刺，猛地扎破了凌风包裹着自己的麻木外壳。
他极其僵硬地转过头，喉咙如同锈蚀的齿轮般摩擦，发出干涩沙哑的声音：“……停下。”
林玥的动作一滞，泪眼婆娑地望向他，脸上混合着污泥、泪水和血痕。
“他选择了……”凌风艰难地吞咽着，每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救你。我们要……活下去。不能让他……白死。”
这句话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他强迫自己从绝望的泥潭中拔出思维的锚点。悲伤是奢侈品，现在必须活下去。他必须扛起来，因为只剩下他了。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全身的伤口瞬间被牵动，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肋部传来钻心的刺痛，可能真的骨裂了。
林玥见状，连忙止住哭泣。两人搀扶着雷烈，如同暴风雨后仅存的三根残柱，艰难地彼此支撑着站起身来。
每呼吸一次，肋部都传来尖锐的疼痛。凌风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观察西周。
他们似乎身处城市一个被彻底遗忘的角落。背后是那个逃出生天的洞口，隐藏在一堆坍塌的墙体建筑垃圾之后，里面沉闷的抓挠声持续不断，提醒着他们刚刚逃离的是何等噩梦。洞口被他仓促塞回的水泥块暂时堵着，但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眼前，是一片前所未有的破败与荒凉。
这里仿佛是文明衰退后最先被遗弃的疮疤。狭窄的街道开裂严重，顽强的枯黄杂草从缝隙中钻出，宣告着自然的回归。两侧的建筑低矮而陈旧，墙壁被风雨和岁月侵蚀得斑驳陆离，布满深色的污渍和蛛网般的裂缝。绝大多数窗户都己破碎，空洞洞地凝视着街道，如同骷髅的眼窝。几辆锈蚀得只剩金属骨架的汽车瘫痪在路边，被枯死的蔓藤缠绕，如同巨兽的遗骸。
死寂。
一种令人心慌意乱的、绝对的死寂笼罩着一切。
除了洞口那令人不安的抓挠声，以及他们自己粗重的喘息，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没有风声，没有鸟鸣，没有丧尸不知疲倦的嘶吼，更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
这种异常的寂静，比持续的威胁更让人毛骨悚然。仿佛他们踏入了一片被死亡彻底净化过的领域。
“先……找个地方。”凌风的声音嘶哑，几乎耗尽力气。失血、寒冷、疲惫和心灵的重创让他头晕目眩，必须立刻处理伤口和休息。
两人搀扶着雷烈，踉跄地离开洞口，向着街道深处挪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黑洞洞的窗口和巷口，听觉放大到极致，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异响。
他们找到一个临街的、门脸破败的小印刷店。玻璃门早己粉碎，只留下一个扭曲的金属门框。里面一片狼藉，散落的纸张泛黄发脆，被风吹得满地都是，厚厚的灰尘覆盖了一切。
凌风示意林玥停下，他仔细倾听良久，又捡起一块碎玻璃扔了进去——哐当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但没有引来任何反应。
确认暂时安全后，三人才小心翼翼地挪了进去，找了一个相对干净、靠近后门且能观察到街面的角落，靠着墙壁下来。
精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