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理解了袁崇焕的局限。纵然袁崇焕有军事才能，有平辽的雄心，但他终究只是一个人，一个臣子。他无法从根本上改变整个大明王朝的财政和官僚系统的腐败现状。他只能在现有的、己经烂掉的框架内，尽力去维持，去修补，甚至不得不与某些潜规则妥协，比如默许一定程度的存在，以换取将领们的支持。否则，他可能连那十万实际存在的军队都指挥不动。
“五年平辽……”朱由检喃喃自语，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在这样的基础上，要实现这个目标，何其艰难！这不仅仅是军事问题，更是政治问题、经济问题、吏治问题！
他知道，自己之前对袁崇焕说的那套立体战略，方向是对的，但执行起来，将面临难以想象的阻力。整顿军屯？会触动卫所军官的利益。发展海贸？会触动沿海豪商和保守官员的神经。联络蒙古？需要大量的钱财和灵活的外交手腕，而朝廷内部必然会有反对声音。甚至仅仅是清查空饷、整顿器械，都会得罪无数既得利益者。
牵一发而动全身。
辽东的烂账，不过是整个帝国肌体腐败的一个缩影，一个最集中、最触目惊心的缩影。
朱由检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窒息感。穿越者的先知先觉，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他知道问题在哪里，甚至知道一些解决问题的方向，但要真正去推动，却感觉像是要用一根稻草去撬动一座大山。
“皇爷……”王承恩小心翼翼地唤道，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朱由检缓缓睁开眼，目光重新落在那堆积如山的卷宗上，眼神由最初的愤怒、无奈，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难，就不做了吗？
不。正因为难，才必须去做。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冬夜凛冽的寒风吹入暖阁，驱散那令人窒息的沉闷。
“王大伴。”
“奴婢在。”
“将这些账册中，问题最严重、证据相对确凿的部分，单独整理出来。”朱由检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异常清晰，“特别是涉及兵部、户部相关职司，以及辽东本地几个吃空饷最厉害的将领的。”
“另外，给骆养性传话，让他的人，暗中查证名单上的这几个人，重点是他们的家产，以及与京中哪些官员往来密切。”
王承恩心中一凛，皇爷这是要……动手清理辽东的蠹虫了？
“奴婢遵旨！”
朱由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他知道，整顿辽东，乃至整顿整个大明的军政，将是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斗争。他不能指望一蹴而就，但必须从现在开始，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推进。
先从几个最肥、民愤最大、证据相对好抓的硕鼠开刀，既能补充一下空空如也的国库，也能杀鸡儆猴，更可以借此机会，将自己的人，或者相对清廉的官员，安插到关键位置上去。
这注定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但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朱由检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这辽东的烂账，他要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