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白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他生出无法言喻的荒谬，因为这样的巧合。
做出食物相同的味道，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相似，和此刻，惯用的左手。
封存的记忆潮水般涌来，顾一白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他自己都察觉不到，他的心冷，全身上下都冷。
也是这样深的夜里，坐在办公室里加班的顾一白，从助理那里收到了沈雾吊威亚摔伤的消息。
他匆忙买了时间最近的机票，连夜赶到沈雾拍戏所在的城市，在站满剧组人员的病房人口，隔着玻璃窗看见右手缠着绷带的沈雾。
对方的脸色不太好，但依旧挂着温和的笑，看样子在同导演交涉。不用去听，顾一白都知道，他在说“没事”。
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从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受伤了也不会吭声，只会用那双没有波动的双眸，笑着说“没有关系”。顾一白冷着脸，他坐在门口，等待人群散去，才站起身，推开那扇关起的门。
手上的外卖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变得有些凉。病房的灯光是冷色调的，照在人脸上显得面无血色，顾一白站在门口，看着坐在病床上的人，许久才出声：“沈雾。”
他的面容太白了，顾一白不喜欢。他抿紧唇，好半天才克制住自己想要质问的冲动，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平静：“我听陈姐说，你还没有吃饭。”
顾一白说着，将手上的外卖递过去。
对于他的到来，沈雾自然是吃惊的。他仰着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的顾一白，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沈雾用力揉自己的眼睛，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以后，连忙坐起身子，伸手接对方的外卖：“你不是在宁城吗？”
挂在墙上的时钟指向数字“2”，现在是凌晨两点。外面的夜一片漆黑，只有空调运作的声音还在响，这样的寂静里，沈雾听见顾一白对自己说：“我来这边出差。”
顿了顿，对方补充道：“顺路。”
是堪称拙劣的谎言，但顾一白神情自若，沈雾便只好相信：“谢谢。”
单手拆外卖并不容易，顾一白见状，默不作声地接过，把盒子打开，一一放在床头柜。其实还是有余温，顾一白稍作犹豫，还是带着私心的端起碗，说：“我喂你。”
他很刻意地板着脸，话音也冷漠的听不出丝毫波动。任谁来都无法看得出，其实这时的他，内心紧张的要命，连呼吸，都不敢放重。他太害怕了，他害怕听见沈雾的拒绝。
他太明白，沈雾只是看起来温和。他对谁都体贴周到，除了自己以外，喜欢他的人多到难以计数。而沈雾从来没有选择过接受，他才是真正冷漠的那一个。
任何一个对沈雾表现出好感的人，都会被他慢慢疏远。顾一白没有胆量赌，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是那个例外。他最多算是幸运，在沈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靠着一点金钱趁虚而入，可恶地占据了对方最宝贵的青春，是卑劣，顾一白瞧不起自己的卑劣。
他讨厌这种开端，却不得不感谢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身外之物。
如果不是这一切，他压根没有获得沈雾正眼相看的机会——
“不用了，”沈雾打量着顾一白的脸色，用力抿嘴，这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血色：“我自己来就行。”
顾一白握着碗边的手紧了紧。他大脑有些空白，这让他一时说不出话，落在旁人眼里，便是沉默的坚持。
“你的手，”顾一白找了个理由，他语气很平地说：“你受伤了。”
沈雾便很有耐心地同他说：“我是左撇子。只是拍戏需要，后面才开始用右手。”
很有理有据的说辞，顾一白找不到理由反驳。他没有任何立场，所以就连探望，都显得突兀和冒犯。
“好，”他低下头，松开了手：“知道了。”
还是深夜，顾一白发现自己原来从没忘过。他能清晰地回忆起每一个相处的细节，甚至当时感到刺痛的心情，在这么多年之后，都仍然蚕食着他的心脏。
“我天生就是这样。”沈雾的话将他拉回现实，“什么为什么？”
“天生就这样……”顾一白重复念。他有点想笑，因为这一切荒谬的巧合：“天生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