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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瓦罐像个负伤的巨兽,蹲在打谷场中央,被零号用藤蔓和烂泥五花大绑。

罐口缺了好几块,露出狰狞的锯齿状边缘,像一张饥饿的、豁了牙的大嘴。

罐身黝黑,布满裂纹,仿佛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

夕阳把它的影子拉得老长,歪斜地投在刚平整过的泥地上,旁边那堆小山似的、用破草席盖着的黑褐色粪肥,散发着经过日晒雨淋后变得醇厚、却依旧不容忽视的“底蕴”气息。

我,林满福,未来的“糖果大王”,此刻正灰头土脸地蹲在罐子旁边,小心翼翼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布包被汗水浸得有点潮,打开来,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和几个一分、两分的硬币——这是我攒了好几年的全部家当,藏在最破的那件棉袄夹层里,连三婶搜刮时都没发现的宝贝。

“启动资金:人民币,两元三角七分。”零号冰冷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在我脑子里响起,精准得像把刀子,“目标:获取基础糖源。坐标:村供销社。执行。”

我攥紧了那几张湿漉漉的毛票,像攥着全世界的希望,深一脚浅浅一脚地朝着村里那间唯一的、刷着褪色绿漆的供销社跑去。

供销社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煤油、咸鱼和灰尘的奇特味道。

高高的木制柜台后面,坐着胖乎乎的王会计,他正就着窗口的光线,慢悠悠地拨拉着算盘珠子,噼啪作响。

柜台玻璃罐里,那些花花绿绿的水果硬糖,像磁石一样牢牢吸住了我的目光。

玻璃纸在昏暗光线下折射出诱人的微光。

我踮起脚尖,努力把攥着钱的手举高,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激动:“买……买糖!”

王会计抬起眼皮,透过厚厚的玻璃镜片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惊讶和不易察觉的轻蔑:“哟,满福啊?买糖?要票的,你有糖票吗?”

我愣住了。糖票?那是什么?我茫然地摇摇头。

王会计鼻子里哼了一声,算盘珠子拨得更响了:“没票?没票买什么糖?边儿去,别耽误事儿。”他挥挥手,像赶苍蝇。

心里那点刚燃起的小火苗,“噗”地一下被浇灭了。我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地缩回手,攥着那几张被汗水浸得更软的毛票,垂头丧气地转身。

“信息更新:计划经济限制。”零号的机械音毫无延迟地响起,似乎对我碰壁毫不在意,“替代方案:寻找天然糖源。目标:后山野生刺梨、酸枣。成熟期:当前。执行。”

后山?

我眼睛又亮了一下。

那个地方我熟!

小时候饿极了,经常溜进去找野果子吃,酸得牙倒,但好歹能垫垫肚子。

刺梨和酸枣?

现在正是挂果的时候!

希望像野草一样,又在我这傻乎乎的心里顽强地冒了头。我捏紧钱,转身就跑,把王会计那句“傻丫头”远远甩在身后。

后山的空气清冽许多,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冲淡了供销社里那股沉闷的味道。

我在零号精确到每一丛灌木的坐标指引下,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鼹鼠,钻过带刺的荆条,爬上陡峭的土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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