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带给她的紧绷,除了富贵恢弘的首都市容和群贤毕集的同学们,还有生活中那些不经意间刺中她敏感的习性差异。
因为家庭贫困,她从小只要在外吃饭,吃不完都习惯打包回家,哪怕并没剩多少。
之前跟室友聚餐,有次剩了两块烧饼,她就想着打包回去明早当早餐吃,结果被室友惊讶的反问,“这么点也要打包?”“打包盒都比这烧饼贵。”“你们那里的人连这个都要打包啊?”
“噢我是觉得怪可惜的那算了吧”
那一刻,那种无力的局促席卷了黎湾,她像个不知做错了什么事的孩子,手被四方袭来的嫌弃和打量钉在了半空,手足无措。
很长一段时间,她总是会因为来自贵州贫困县的身份而收到其他富裕省市的同学有意无意的歧视,不见得明着说,可那种刻意的疏远,黎湾总能敏感的觉察。
那是看穷乡僻壤来的乡下人的眼神,嫌弃、嘲笑、生怕被沾上。
她试图跟人解释过,想告诉那些人贵州有国酒茅台、有享誉中外的老干妈。全省皆是美食天堂,那里山清水秀美得不像话。
可没有人愿意听,他们只是用颇有深意的轻笑来提醒她——就你这样的,说这话没有说服力,你知道什么叫好?
她收回手,坐在角落里,看着桌上的室友们继续谈笑风生,拿着手机互相种草着睫毛膏和韩国爱豆。
一句话都插不上。
之前有无数个让她心生自卑的时刻,她都没因此看低自己。在学校,她用勤奋努力给自己换来的好成绩,至少可以在系里、在班上、在同学面前给自己维持一份体面。
从过去到现在,努力都是她的遮羞布,蹩脚的盖住她所有的寒酸。
可这次,在不需要这块遮羞布的场合,她没了庇护,露出的捉襟见肘让她丢人丢得无处躲藏。
从那以后不管跟谁一起吃饭,她都再也不敢提一句打包,即使饭菜剩了很多。
黎湾抿了抿嘴角,对上李周延还在等待她回答的双眼,佯装轻松的耸耸肩,“你看你点了这么多肉,都没吃完,当寿星就是豪气啊。”
“是有点浪费。”
李周延扫了眼桌上的两盘肉,“要不打包回去明天吃?”
黎湾没料到他会主动提打包,愣怔犹豫了一瞬,害怕再次出现室友嫌抠搜的情况,违心的摇摇头,“别了吧怪丢人的。”
李周延却像是精准的捕捉到了她话里暗藏的小情绪,忽而咧嘴一笑,“花钱买的哪儿丢人了?浪费粮食才可耻。”
他大咧咧在盘里寻着肉,嘴上念念叨叨,“我看你挺喜欢吃这个里脊的?我跟你说,这个明天早上起来热一下,夹进吐司里做三明治特好吃,你一定要试试。”
黎湾依旧静静的坐在凳子上,看着他熟练的给肉刷酱,夹着肉翻面,心境却不再与方才相同。
那是她后来刻进梦里的场景。
露天的夏夜,异乡路边的大排档烧烤摊,少年穿着黑色的t恤,干净俊朗的脸被烟熏火燎的油烟热得满头大汗。
他跟她说猪里脊和牛肉包进吐司做三明治好吃。他说他宿舍有吐司,明天早上等他拿过来一起包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