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随他转过沙嘴,只见三座丈余高的石基己砌得方方正正。石取自湾口玄武岩,就地开凿,缝隙以鲸脂熬胶灌缝,冷凝后坚于水泥。每座基座中留一孔,首通地灶,灶口正对风口,火起则塔身如烟囱,可拔烟千丈。
“点火!”
随着一声令下,鲸骨火炬投入灶口,轰然一声,三股蓝白火柱自塔顶喷薄而出,高十余丈,火舌在晨风中扭动,像三条挣脱锁链的火龙。火光映得海面通红,远在十里外的“摘星”号亦清晰可见。
苏轼仰头长笑:“昔闻波斯有‘拜火之塔’,今我大宋亦有‘鲸火之塔’,且更雄壮!”
韩琦却眯眼望着火柱,低声道:“火塔可照十里,亦可报信百里。仲卿,你这是在给汴京点烽火啊。”
章衡微微一笑:“稚圭公,汴京此刻,正需一柱烽火。”
同一时刻,汴京,宣德门外。
正月未尽,雪却下得缠绵。御史中丞贾黯、知谏院钱明逸、权三司使王拱辰三人立于雪中,袍角皆湿,却仍不肯入阁。
“富相公、梁相公联名上疏,请官家再拨两浙路漕粮二十万石,以济东洲。此例一开,国本动摇!”贾黯的声音比雪更冷。
“二十万石?”王拱辰冷笑,“两浙路去年水旱并作,百姓己食观音土,再征二十万,是逼民为盗!”
三人身后,百名台谏官齐刷刷跪倒,雪压乌纱,白茫茫一片。
紫宸殿内,仁宗赵祯披着狐腋裘,手里却攥着一封登州来的密报——章衡亲笔,字迹因海风而歪斜:
“正月二十三夜,鲸油火塔成,光照三十里;
鲸脂三万斤己熬成膏,可点三万灯,可涂三百船;
请官家再拨匠户、牛、粮,三月后,东洲粮船可返登州。”
仁宗抬眼,望殿外雪幕,轻声问:“富卿,二十万石,可支多久?”
富弼躬身:“回陛下,东洲今岁可垦田二十万亩,亩收三石,即六十万石。二十万石,半年之粮耳。”
梁适却补刀:“贾黯言两浙无粮,臣却闻杭州商舶去岁贩日本硫磺、高丽铜,获利百万缗。若禁其私贩,充公入仓,可得粮三十万石。”
仁宗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殿外雪中的贾黯,淡淡道:“宣贾卿入殿。”
贾黯入殿,雪水滴答。
“卿言两浙无粮,朕却闻杭州巨商陈氏,私藏米十万石,囤居奇货。卿可愿为朕走一趟?”
贾黯一怔,旋即叩首:“臣愿往。”
仁宗挥手:“赐紫金鱼袋,押运十万石赴登州,限一月。若不足额,以私贩硫磺之税补之。”
贾黯脸色瞬间煞白。
星坠湾,夜。鲸油火塔不灭,火光在浪上跳跃,像无数金蛇。
章衡巡夜至第三塔,忽闻塔后有人低语。
“……火塔一成,宋军便可夜航百里,高丽、女真皆不得近。你我回去,主公必有重赏。”
声音虽低,却带着高丽口音。
章衡不动声色,抬手示意张岊。
张岊带人包抄,片刻后押出两人——一个是白日里帮着抬石的高丽俘工,另一个竟是登州水师军需官赵元俨!
赵元俨跪地,面如死灰:“相公饶命!是高丽使李资谦,以百两黄金购我火塔图纸……”
章衡冷笑:“百两黄金,便想买我大宋万里海疆?”
他命人将二人押至火塔前,当着众俘工与工匠之面,宣告:
“赵元俨通敌,斩!高丽俘工,黥面,发屯田军为苦役!自今日起,火塔图纸列为军机,敢泄一字者,夷三族!”
刀光一闪,赵元俨人头落地,血溅火塔,火舌舔血,发出“嗤嗤”之声,白烟中竟带甜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