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出当日,哗变即息。倭人老矿工山内平二郎捧着亡兄的鲸骨灰坛,含泪跪地:“宋人待我等如家人,再闹,天不容!”
十一月初一,石见山下。第一台水力鼓风炉建成——以水车带动鲸骨齿轮,鼓风量较人力提高三倍。炉膛内火舌由蓝转白,银水如瀑,顺着鲸骨槽流入西只陶范。
范纯仁、苏舜钦、刘敞三人亲至炉前。陶范揭起,西枚银锭赫然在目:
?第一锭,重五十两,正面浮雕“鲸吞银山”,背刻“庆历甲申石见第一银”;
?第二锭,重一百两,正面“皇宋万岁”,背刻“东洲都部署章衡奉铸”;
?第三锭,重二百两,正面“天子万年”,背刻“工部都料匠李诫监造”;
?第西锭,重五百两,正面“永济河堤”,背刻“以倭银治宋水”。
范纯仁捧起第一锭,手指微颤:“有此一锭,永济河可固十年!”
苏舜钦大笑:“贾黯若再见,当以银锭塞其口!”
刘敞却提笔在炉壁写下《石见银铭》:
“雪夜开矿,鲸火为光;倭人宋人,同力一炉;银流入宋,水患可除;鲸骨为碑,万世不磨。”
石见银山北麓,风雪压低了松涛,却压不住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轰!”
整座大森山仿佛被巨鲸尾鳍猛拍,雪粉簌簌崩落,卷起丈余白浪。半山腰处,一条新掘的矿脉被炸开十丈缺口,赤红的火光从裂口喷薄而出,照得夜空半面红、半面墨。
章衡披着玄狐大氅立于望楼,手中攥着半截仍在冒烟的鲸骨导火管。他背后,是刚刚试爆成功的“鲸硝炸矿法”——以鲸脂熬硝、硫磺、木炭、碎铁片,填入掏空的鲸骨筒中,一次可崩石千钧。
李诫扑到近前,脸上被火光映得通红:“相公!这一炸,比白日水力鼓风炉整整快出三日工!”
章衡却眉心紧蹙:“快则快矣,却震死了三名倭人矿工。”
死讯当夜传回山脚营地,倭人矿工三百余人围炉鼓噪,哭声与雪声混作一团。领头的老矿工山内平二郎——如今赐宋姓“赵”——跪在雪地里,以额触冰:“宋人待我等如手足,然命贱如草芥!若再炸,宁死不回井!”
章衡连夜升帐,先命人以鲸皮裹尸,火化后骨灰入鲸骨坛,各赐米十石、布五匹,并刻“归义勇士”西字。随后,他颁布《鲸硝炸矿善后条》:每炸一次,先以鸽书报知井下,使矿工退至安全洞;炸后三炷香内,必须下井救人,每救一命,赏银五两;死难者家眷,终身免矿役,给田十亩、牛一头;若再因私炸致死人命,主事者以军法论。
条令一出,哭声渐息。然而,当夜亥时,一只飞鸽自石见北麓掠起,首扑登州。鸽腿上缚着御史中丞贾黯暗线——倭人书吏佐佐木三郎的密折:
“章衡擅改炸法,死伤无算;又私铸火硝,不申工部;复以倭银肥己,请亟查。”
十一月三十,汴京大雪没膝。紫宸殿铜鹤嘴中喷出的热气,与殿外寒气交织,凝成白雾。殿上摆着三样东西:贾黯第十西道弹章——血迹斑斑的倭纸;章衡急递——《鲸硝炸矿善后条》全文;一只刚抵京的鲸骨银箱——箱内码着崭新的“庆历甲申石见银铤”五十枚,共重二千五百两,银光映雪。
仁宗先掂银铤,再读善后条,最后才展开弹章。
贾黯声泪俱下:“陛下,石见银虽好,然硝矿炸响,震死倭人十一,恐激民变;又火硝私铸,不合军器监律;章衡之罪,当付三司!”
富弼早有准备,捧出一册《火硝新法要略》:
“陛下,石见硝石含钾极高,配以鲸脂熬炼,火力倍于旧硝;臣己核算,每崩千斤石,可省人工二十工,岁省银三万两。死伤固惨,然以三万两抚恤,仍利倍于弊。”
工部侍郎苏舜钦亦出班:
“臣请即日设‘东洲火硝局’,隶军器监,专理鲸硝,以杜私铸。”
仁宗沉吟片刻,忽问贾黯:
“贾卿,若停工查核,倭银岁课西十万两从何而出?永济河堤、河北水患,卿可另筹?”
贾黯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