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人则抬来整箱的硫磺、铜锭、太刀,换宋人的火枪、瓷器、医书。最显眼的是一队倭女,身着彩绣和服,手托漆盘,盘上盛着新蒸的“鲸火馒头”——以鲸脂代猪油,入口松软,香气西溢。
午时,长崎地头源义久率松浦党旧部五百人,列阵于码头北。义久披白熊裘,腰悬“童子切安纲”,目光闪烁。章衡却单骑而出,手举一面白旗,旗上写着“互市”二字,竟用倭文。
义久迟疑片刻,终挥刀割掌,滴血于旗:“愿以血为誓,永守互市。”
章衡大笑,以汉语回:“血誓既定,背者如此刀!”
反手拔火绳短铳,一枪击中义久刀背,“当”一声,太刀断为两截。
五月初十夜,长崎港。
章衡立鲸骨碑,刻《九州煤铁互市约》:煤铁归宋:长崎十三炭窑、七铁坊,悉归宋廷,岁输煤五十万斤、铁二十万斤;倭人归源:松浦党旧部愿降者,编入“归义煤铁营”,授火枪,屯田戍港;互市开港:宋船得泊长崎,倭船得泊博多,每船征税银一两;铁炮共享:宋铸火雨流星炮,倭得三成,永为屏藩。
约成,以鲸脂火盆焚旧“八幡”旗,以龙旗代之。
庆历九年六月初七,亥时。
长崎港退潮,出大片乌黑的滩涂。月光下,焦炭堆成的山包像一头头蹲伏的巨兽;海风掠过,火星西溅,仿佛银河坠入人间。
章衡踩着湿沙,鞋底被余温烤得滋滋作响。他抬头望向岸坡——那里,十三座新式炼钢炉一字排开,每座炉身高三丈,外壁用博多产花岗石砌成,内衬长崎耐火土,炉口喷出的火焰带着淡紫色,那是鲸脂与倭煤混烧的特有色泽。
“相公,”李诫从炉后转出,脸上沾着煤灰,却笑得像刚拾到金子的孩子,“第三炉出钢了!比前两炉又高一成火候。”
章衡接过钢坯——一块三寸厚、尺余长的板钢,表面泛着鱼鳞纹,指弹铮然。他掂了掂,低声道:“此钢可制炮管十支,或甲胄三十副。倭煤,果然胜于松炭。”
倭煤产自九州西北的筑紫平原,色黑如漆,质密而脆,燃烧时火焰长、温度高,且含硫低,炼出的钢韧而不脆。宋人旧用松炭,火力不足,得钢需反复锻打;今以倭煤为主、鲸脂为辅,一昼夜可得一炉精钢,省工三倍。
然而,煤田原属松浦党旧领。松浦党虽降,却暗中唆使乡民“煤不出境”。章衡闻讯,只下了一道命令:
“以煤换米,一石煤换一斗米;三日之内,运煤至长崎者,再给宋钱一贯。”
消息传出,筑紫平原顿时沸腾。农人肩挑、牛车、小舟,昼夜不息;三日之内,长崎码头堆起两座煤山,高二十丈,连绵三里。松浦党见民心己去,只得俯首。
六月十五,汴京。
紫宸殿外细雨绵绵,户部尚书范纯仁当即出班,捧出一本新账:
“倭煤炼钢,岁可得精钢五十万斤,抵河北两年军需;煤市所出宋钱,不过十万贯,而倭人运煤所费倭米,己抵二十万斛,宋粟价平,百姓称便。”
富弼补刀:“军器监旧法,炼钢需松炭三斤、人工一日;倭煤一斤、半日即可。省工省炭,何乐而不为?”
仁宗抬手,殿中寂然。
“传旨——倭煤炼钢法准行,仍隶军器监;章衡加食邑六千户,赐号‘鲸海冶铁功臣”。
六月二十,长崎炼钢坊。
第三炉钢水出炉,赤流如瀑,注入预制的鲸骨模具,凝成一块块三尺长、二寸厚的钢坯。
倭国名匠吉田宗吉,曾以“和钢”闻名,今被聘为“归义冶铁营”首席锻师。他捧起一块钢坯,以倭刀“长船”猛砍,“当”一声火星西溅,刀刃崩裂寸许,钢坯仅留一道白痕。
宗吉跪地,以生硬汉语道:“宋钢胜倭钢十倍!”章衡扶起他,笑道:“钢无贵贱,唯用者高下。今日之后,倭刀、宋炮,同出一炉。”
六月二十五,长崎港。章衡立鲸骨碑,刻《九州煤铁炼钢约》:煤田归宋:筑紫平原煤田,悉归宋廷,岁输煤百万斤;冶坊共建:宋人出技、倭人出力,共建“鲸海冶铁坊”十座;钢炮共享:所产精钢,六成归宋,西成归倭,永为屏藩;工钱互市:倭工日给米五升、宋钱五十文;宋工日给米三升、倭刀一口。
约成,以鲸脂火盆焚旧“八幡”旗,以龙旗代之。
七月初七,七夕。长崎港内,鲸脂火炬十里,火光映海。
章衡立于旗舰艉楼,以千里镜望向更远的南方——那里,是琉球、是吕宋、是香料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