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令水手回船，起锚离岸百步，炮窗全开，以火雨流星铳示威；
2。命沈括取玻璃镜一面，悬于红杉最高枝，借晨光折射，可照十里；
3。与卡塔克约定，明日砍伐第一棵红杉，宋人亲操斧斤，以示与奥洛姆共进退。
黎明，斯卡穆果然来袭，三十余人涂面执骨刀，涉水而至。火铳齐鸣，硝烟中，红杉枝叶如雨落。斯卡穆从未听过雷霆般的巨响，惊惧溃散，被奥洛姆伏兵截杀，首领被生擒。
战后，章衡亲手执斧，立于选定的第一棵红杉之下。树干上，早被奥洛姆巫者以石刀刻出一轮初升之日。
“今日伐木，不为征服，而为共生。”章衡高声以汉语说，再让沈括以土著语复述。斧头落下，红屑纷飞，如血雨洒雪。远处，龙骨号鸣炮三声，炮口喷火，惊起海鸥千百。
当夜，章衡在船舱灯下，摊开东洲新图，于河口位置重重画下一个朱红圆圈，旁注西字：“红杉府”。沈括悄立其后，轻声道：“相公，若在此设港，北可通冰原鲸骨，南可接金山谷地，东控东洋黑潮，西连内陆草原……十年之内，东洲将为我大宋第二江南。”
章衡却望向更深远的黑暗，缓缓道：“但望后世子孙，莫忘今日一斧之盟。”
窗外，一轮新月如钩，钩住桅杆，也钩住整个未知的东洲。
——“河口者，龙口也；得一河口，则得千里沃野。”庆历元年十月初二，日晷影长一丈二尺，龙骨号乘早潮入河。河口宽逾三里，水色分层：外海湛蓝，内河碧绿，中段则因红杉皮屑与火山灰混搅，呈暗赭色，如一条巨龙饮海。
章衡命水手于南岸垒石为塔，高一丈八尺，顶立铁风鸡，鸡首南向，尾羽指北，既标风向，亦作罗经差校正之用。塔身以贝加尔湖运来的火山灰水泥拌海砂，一夜凝成，土著围观的呼声中，石塔被唤作“宋塔”，音转“松塔”。
沈括取其沙砾，滴醋试之，见泛泡如沸，断言：“此地下有煤，更有硫磺。”随船匠作以铁锹掘地三尺，果得黑金脉线，宽可二寸，绵延入海。章衡笑曰：“天赐燃料，可熔铁煮盐，亦可炼鲸油为蜡。”
是夜，奥洛姆大巫“月羽”率十二长老乘独木舟而来。独木舟以红杉挖空，外覆海豹皮，饰以鲸牙雕，轻若鸿羽。月羽年逾六旬，羽冠上每一根鹰羽皆代表一次战功，脸上赭色纹身，如一张活的星图。
她以土著语唱古调，沈括译其意为：
“红杉千年，只待斧斤；河口万年，只待客星。君若筑城，请以河为带，以林为墙，以我为守望。”
章衡回赠之物，是一面两尺见方的铜镜，背铸日月龙纹，镜面磨得光可鉴毫。月羽照镜，见自己白发如雪，眼中竟有泪光。她抚镜良久，忽然高举过头，以额抵镜，口中念咒。
咒声甫落，岸边红杉枝叶无风自动，沙沙作响，仿佛巨人在低声应诺。
次日平旦，章衡、沈括、李公麟、医师孙尚郎及卡塔克、月羽六人，沿岸踏勘。
河口北岸地势微隆，草深没膝，间杂野燕麦、野豌豆，穗大粒饱。沈括取穗咀嚼，甘香异常，断言：“若引河水灌溉，一年可两熟。”
更北十里，有天然泻湖，湖口狭窄，内腹开阔，可藏百舰。湖底淤泥乌黑，杂有贝壳与鸟粪，乃绝佳肥料。湖东则见岩层，色赤如血，铁味刺鼻。沈括以磁石引之，岩屑纷纷粘附，惊喜道：“赤铁矿，含铁当在六成以上。”
章衡以朱笔在羊皮图上画三道：
一、河口南岸为“商埠区”，建码头、仓廒、市舶司；
二、泻湖为“水师湾”，筑船厂、炮台、灯塔；
三、北岸高地为“屯垦区”，开梯田、引河渠、设马场。
卡塔克与月羽对视一眼，同时以手覆心，表示赞同。
十月初五，逢土著“雁回节”。奥洛姆人相信，此日大雁南飞，带来远方谷种。章衡择此日开市。
辰时，河口滩头摆开三十张杉木案，上置宋瓷、铁斧、铜锣、玻璃珠、生丝、茶砖；土著则抬来干鲑、鹿脯、野燕麦、赤铁矿石、黑曜石刀胚、鲸油、海豹皮。
交易以宋尺为准，尺长一尺二寸七分，以铜钉钉于案角，永为定例。月羽以一块拳头大的黑曜石换得一只青瓷茶盏，爱不释手；卡塔克以三张海豹皮换得铁斧一柄，当场试刃，一斧劈开红杉根，木屑飞扬，人群爆喝彩。
更有一老妇，捧来一陶罐“三色玉米”：黄、红、黑相间，粒大如葡萄。章衡捧起一粒，对沈括道：“此物耐寒，若移种河北、河东，可济麦粟之缺。”沈括遂以十枚玻璃纽扣换得两升种子，小心封存。
市集第三日，忽有土著孩童高烧、颈侧生核，三日而亡。月羽惶恐，疑宋人带来“恶灵”。章衡急召孙尚郎。
孙尚郎以银刀剖核，见脓血青黑，断为“鼠疫”先兆。他令以鲸油煮沸器具，以烧酒喷洒营地，又以大黄、黄芩、金银花、甘草浓煎，分与土著饮服；更选健妇三十人，以沸水浣衣，以石灰粉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