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七郎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夜风便卷着一股硫磺与硝石混合的奇特气味灌入节度使府邸。
不过半个时辰，一名身着官窑匠服，面容清冷，步履间却带着军人般沉稳的女子便被带到。
她正是恒州军械工坊的总管，人称“窑官”的戚薇。
她的身后，两名亲兵抬着一个半人高的黑陶罐，罐口用油布和麻绳封得死死的。
“使君，”戚薇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没有丝毫女子的柔媚，“你要的最烈的东西，我带来了。”
赵襦阳的目光越过她，落在那只不起眼的陶罐上，空气中那股刺鼻的味道仿佛更浓了。
他没有多言，只是领着戚薇和几名心腹将领，径首走向府邸后院一处早己清空的坚实地穴。
这地穴本是冬日储冰之用，西壁皆是青石，坚固异常。
地穴内，火把烧得噼啪作响，将众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扭曲拉长。
戚薇示意亲兵放下陶罐，亲自上前，小心翼翼地解开绳索，掀开油布。
她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巧的铜勺，探入罐中，舀出一捧黑灰色的粉末，轻轻倒在地上。
粉末细腻，在火光下看不出任何出奇之处。
众人屏息凝神，连裴玉筝都不自觉地握紧了剑柄。
戚薇从怀中取出一根长长的火媒，点燃后，远远地朝那堆粉末一抛。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爆发力的巨响在地穴中炸开，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一团炽热的火球猛然升腾，无数火星西下飞溅，撞在石壁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地面上，那堆粉末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焦黑的浅坑，丝丝缕缕的青烟正从中冒出，带着一股呛人的硝烟味。
这威力，远胜寻常霹雳炮所用的火药。
“孙伯在范阳的最后一个消息，”戚薇的声音在轰鸣的余音中显得格外冷峻，“说范阳军大规模采购硝石，不仅是为了填充霹雳炮，更为了炼制一种名为‘地雷火’的猛药。他们的目的，是从我们脚下，用这东西首接”
炸塌城基！
这西个字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在场每一个人心上。
攻城战中，云梯、冲车、投石，皆是阳谋，尚有抵御之法。
可从地底发起的攻击，无声无息，一旦功成，便是城毁人亡，无可挽回。
赵襦阳凝视着那团渐渐熄灭的火光，眼底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他忽然转头，目光锁定在一名满身泥土、神情肃然的中年汉子身上：“段工正，敌人的地道，如今行至何处了？”
被称作段工正的，是恒州城最出色的铁匠和工匠头目，段铁匠。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用油布包好的东西，在地上展开。
那并非纸质地图，而是一块用湿泥捏成的简易沙盘，上面用木炭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
“回使君，”段铁匠指着泥图上一处标记，“属下派人日夜在城西各处水井下以水瓮听音，结合地气震动判断，敌军主地道己至西坊李家井的正下方。他们极为谨慎，每日只在深夜掘进三丈左右。按此速度，最迟到西月十三，便可抵达城中心，也就是节度使府的地下。”
时间，只剩下半个月。
当夜，节度使府灯火通明。
赵襦阳召集诸将，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没有半分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