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令一下，帅帐内的凝重空气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刀劈开，化作无数道凛冽的杀气。
李嗣业手按着腰间陌刀的刀柄，骨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那双饱经沙场的眼中是近乎嗜血的兴奋与渴望。
卢龙塞，那是安禄山经营多年的西面门户，一旦拿下，便如扼住叛军巨蟒的七寸，任其如何翻腾，也只能坐困愁城。
他向赵襦阳重重一抱拳，未发一言，转身的背影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仿佛要将这漫天风雪都一并踏碎。
陈砚舟则无声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舆图上那个名为“白檀道”的咽喉之地，那里是赵襦阳亲自选择的战场，也是此战最为凶险的一环。
夜袭、奇兵、穿插敌后，每一步都走在刀锋之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望向赵襦阳，看到的是一张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的脸，那份镇定，才是这支军队真正的定海神针。
至于薛七郎，早在军令下达的瞬间，他便如一道鬼影般融入了帐外的风雪之中。
传令、调兵、与影驿的信使对接，无数条线索将在他手中拧成一股足以绞杀敌人的钢绳。
众将尽去，唯有赵襦阳与陈砚舟二人留在帐中。
跳动的烛火将赵襦阳的影子投射在舆图上，恰好覆盖了范阳城的轮廓，如一只张开的巨手。
“砚舟，你说，高元礼此刻在做什么？”赵襦阳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在呼啸的风声中异常清晰。
陈砚舟沉吟片刻，道：“高元礼老成持重，但必己是惊弓之鸟。拓跋赤勒全军覆没，井陉粮道被断，他守着一座孤城，面对的却是西面八方的寒意。他或许在加固城防，或许在急召援兵，但更有可能……是在为自己寻找退路。”
赵襦阳缓缓摇头，指尖从舆图上的“东市”划过：“不，他什么都不会做。因为他不知道我们会从哪里来，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来。这种未知的恐惧，比千军万马更可怕。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我们的玄甲铁骑，而是城中那些睁着眼睛、彻夜不眠的百姓。”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如夜，“还有那些归义营将士被困在东市的家人。”
救一人，胜斩一将。
这道命令此刻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即将出征的归义营中传开。
那些刚刚归附、心中尚存疑虑与恐惧的降卒们，在听到自己的妻儿老小将被优先救出时，先是难以置信的错愕，继而爆发出压抑的、滚烫的激动。
那个险些被处决的逃兵，此刻正跪在雪地里，朝着帅帐的方向，一遍又一遍地叩着响头，额头渗出的血迹很快便被风雪冻结。
他身边的同袍们没有嘲笑，眼中闪烁着同样的光芒。
他们原本只是为了活命而投降，但现在，赵襦阳给了他们一个更重要的、为之死战的理由——家。
忠诚与信义，不再是空洞的口号，而是实实在在、可以触摸到的温暖与希望。
这股力量，远比刀剑更加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