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州节度使府内,赵襦阳在灯下疾书。
他写的不是奏折,而是两封决定无数人生死的私信。
一封写给郭子仪,言辞恳切,劝其“贼势己成,关中必乱,公当拥兵河西,坚壁勿动,静待时变,切不可将大唐最后的精锐白白葬送于蜀道崇山之中”。
另一封则更为隐秘,是写给己兵败被俘的哥舒曜旧部,允诺“若能脱身,可潜入终南山,寻访一位游方道人接引,他日自有重用之时”。
写完信,他从怀中取出一卷被得边角发黄的《阴符经》残卷,正是当初李泌的童子所赠。
他对着烛火,小心翼翼地揭开经文的夹层。
月白色的丝绢上,并非什么玄妙经文,而是一幅用朱砂密密麻麻绘制的舆图——长安城地下水道舆图!
图侧,还用蝇头小楷标注着金吾卫与龙武军的换防时辰与巡逻路线。
赵襦阳的呼吸陡然一滞,他盯着那舆图,许久才吐出一句话:“这老神仙……他竟是早就料到了今日!”
他立刻唤来心腹,将舆图的摹本与给哥舒曜旧部的密信一并封好:“命人设法,将此物送入蜀道,交到该交的人手里。告诉他们,这既是逃生之路,也是将来……清君侧的捷径!”
“主公,”幕僚陈砚舟面带忧色地走进来,“三道诏令若被我们拖延,朝廷必然震怒。若他们断了河北的粮秣供应,我数十万军民将何以为继?”
赵襦阳闻言,非但没有忧虑,反而走到一幅巨大的河北地图前,猛地摊开一张新绘制的图纸,上面赫然写着西个大字——《河北自强策》。
“砚舟,你看。”他指着图纸,声音沉稳而有力,“其一,军屯立刻从恒州扩至定、易二州,开荒垦田,务求两年之内,河北粮草自给自足。其二,商税改为‘三抽一’,并昭告天下,凡入我河北之流民,免赋税三年!我要让关中逃难的百姓,都到我这里来!其三,在井陉山口设‘兵工厂’,召集所有能工巧匠,由段铁匠主持,将我们历年缴获的废旧铁器,尽数回炉,重铸兵刃甲胄!”
他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笔墨跳动。
“朝廷不要我们,我们便不靠朝廷!我要让这河北之地——自己养兵,自己定法!”
七月十二日,夜。
长安通往河北的大道方向,三道狼烟毫无征兆地冲天而起,在漆黑的夜幕中格外醒目。
那并非军情急报,而是薛七郎按照约定,在计划成功后放出的信号——诏令己滞,河北安然。
赵襦阳独自立于恒州城头,夜风吹动着他的战袍。
城下,军营之中灯火通明,一队队新编的“信民军”正在进行夜间操练,呐喊声与兵器碰撞声汇成一股汹涌的暗流。
他看着这片由自己一手缔造的景象,从怀中取出一枚沉甸甸的虎头铜符,交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薛七郎手中。
“从今日起,‘影驿’不再只是耳目。”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要它,成为一道影子朝廷。凡我号令,皆为王法!”
风卷过鼓楼,将帅旗的残边吹得猎猎作响,仿佛己有无数看不见的政令,正从这座孤城发出,悄然改写着大唐帝国的命运。
风停,鼓楼上的残幡无力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