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卷着血腥与焦臭的气味扑面而来,那丧钟般的轰鸣仿佛还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膜里。
赵襦阳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眼前八百张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的脸。
他们是恒州最后的种子,也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刀。
他没有多言,只是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停泊在岸边最大的一艘渡船。
那艘船,与其说是渡船,不如说是一口移动的坟墓。
船首正中,一口黑漆棺材静静陈放,仿佛蛰伏的巨兽。
棺前,一截染着暗红血渍的铁链无声悬挂,那是阿六的遗物,每一环都扣着一个年轻生命的重量。
船尾,一面只剩半幅的唐旗在夜风中无力地抽动,边缘焦黑卷曲,正是睢阳城头最后倒下的那面军旗。
老工正领着几个匠役,正做着最后的加固。
他浑浊的老眼布满血丝,双手像枯老的树根,却异常稳定地敲下最后一根铁钉。
“将军,”他抬起头,声音沙哑,“船腹里,剩下的陶灯舱都搁进去了,用油布和干草层层隔开,外面又加了两层船板。就算船沉了,这些火种也能浮到对岸去。”
赵襦阳沉重地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枚磨得光滑的铜钱,塞进老工正布满老茧的手心。
“活着回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请你喝恒州最好的春醪。”
老工正攥紧了铜钱,那冰凉的触感仿佛带着千钧重担。
他没再说话,只是重重地顿首,而后带着匠役们默默退入黑暗。
“登船!”赵襦阳一声令下,亲手扶住棺木,第一个踏上了甲板。
八百死士悄无声息,如一道道沉默的影子,迅速而有序地涌上渡船。
船身吃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
渡船缓缓离岸,江心一片死寂,只有船桨划破水面的轻微声响。
然而,这诡异的宁静只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对岸的箭楼上,火把骤然亮起,如同一只只猛然睁开的恶魔之眼,瞬间将江面照得如同白昼。
“嗖——嗖嗖——”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夜空,万箭齐发。
那不是试探,而是必杀的决心。
箭雨如蝗,密不透风地朝着这艘孤零零的渡船倾泻而下。
“举盾!”
然而,有一个人没有动。
裴玉筝如一尊雕像,持着一面巨大的铁盾,纹丝不动地立在船头,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住了那口黑漆棺材。
她不是在保护赵襦阳,而是在保护这支军队的魂。
“噗!噗!噗!”
三支狼牙箭几乎同时钉在她的肩胛和后背,强大的冲击力让她身形剧烈一晃,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却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甚至没有闷哼一声,双脚如同在甲板上生了根。
就在敌军准备第二轮齐射的间隙,一个娇小的身影闪到船舷边。
小娥从怀中掏出几个油纸包,利落地撕开,将里面的灰黑色药粉尽数投入江中。
药粉遇水,立时升腾起大片刺鼻的白色浓雾,迅速将渡船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