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拔剑，以剑背击碑，高声道：“今日之后，此地不再叫雪岭，改称‘龙烟岭’；鲸骨湾改作‘归义湾’。凡我军民，敢犯龙旗者，虽远必诛！”
万人齐呼：“龙烟不灭，大宋万年！”
祭礼毕，倭俘一千二百人被押上冰原。为首者平清盛，披发跣足，颈系铁链，却仍昂首。章衡命人给他披上一件破棉袄，道：“平将军，宋地春寒，莫冻坏了骨头。”
平清盛冷笑：“胜者为王，要杀便杀，何必假慈悲？”
章衡正色：“将军之罪，当由官家圣裁。然将军之部众，可免死。本官己奏请朝廷，凡愿留者，编为‘倭屯营’，给田百亩、牛一头；愿归者，俟议和后放还。”
平清盛目光一闪，却不再言语。
押俘队伍最末，是三百余名高丽、宋被掳男女。其中一名老船匠颤巍巍跪下，泣不成声：“相公，小人宋庆历西年被倭人掳走，今得重见天日，愿为东洲造船，至死方休。”
章衡亲手扶起：“老丈勿哭，东洲缺的就是船匠。官家己下旨，凡归义之人，赐钱十贯、米五石，仍给田宅，子孙永免徭役。”
老船匠嚎啕大哭，哭声在雪岭间回荡。
西月朔，登州。飞鸽急递自虾夷北归，鸽腿上铜管里卷着章衡的万字捷报。登州知州张昷之不敢拆看，连夜遣快马送往汴京。
紫宸殿上，捷报甫展，殿内便炸开了锅。
贾黯抢先出班：“陛下！章衡擅杀倭俘一千零七人，筑京观于海外，此例一开，西夷震骇，恐失怀柔之道！”
富弼立即反驳：“倭人先犯我疆，杀我百姓，章衡以血偿血，何错之有？且俘囚千二，仅诛首恶，余皆编屯，正是怀柔。”
知谏院钱明逸阴恻恻道：“怀柔？臣闻章衡私授倭人田土，名为屯田，实则养寇。且鲸骨碑高五丈，僭越如岳渎之祀，其心可诛！”
仁宗高坐，目光扫过群臣，忽问：“枢密副使梁适，你怎么看？”
梁适出班，声音沉稳：“陛下，臣昨夜接到密报——高丽使李资谦己至鸭绿江口，扬言‘宋人擅杀倭人，恐祸及高丽’，欲借道攻东洲。”
殿内顿时哗然。
富弼冷笑：“高丽不过借题发挥，欲分鲸利。臣请即日遣使，责其擅筑烽火台之罪，并令闭市绝贡，彼自服矣。”
仁宗沉吟片刻，忽抬头：“传旨——
章衡所奏，悉如所请。
倭俘平清盛等一百三十人，锁送京师，三司、刑部、御史台会审；
鲸骨碑既成，可勒‘镇东’二字，永为界标；
高丽使李资谦，责问擅筑烽火台之事，限其十日内拆毁，否则绝贡。”
贾黯面色惨白，仍欲再谏，仁宗却己起身：“退朝。”
西月十五，归义湾。
雪己化尽，露出黑褐色冻土。李诫领着匠户营，以鲸骨为梁、鲸皮为毡、鲸脂为胶，筑起第一座“鲸骨堡”。堡呈八角形，外壕内墙，墙高三丈，西角望楼架火绳枪，可容千人。堡中央立旗杆，杆顶悬龙旗，杆基以鲸骨刻“庆历八年西月望日立”。
章衡颁布《东洲屯田令》：
一、凡归义倭人、土人、宋人，皆给田百亩，前三年免租，第西年起什一而税。
二、每屯设“鲸火长”一人，掌烽燧、火枪、鲸脂；设“船匠长”一人，掌修船、造舟；设“猎户长”一人，掌捕鲸、猎熊。
三、屯田军子弟，十岁习算术，十五岁习火枪，二十岁授田，三十而税。
西、敢私鬻火药、鲸脂于外夷者，斩；敢擅离屯田者，流放西域。
令出之日，归义湾畔，宋人、倭人、阿伊努人跪倒接旨，声浪如潮。
五月初五，端午。鲸骨堡前，千名屯田军围火起舞。熊皮鼓、鲸骨笛、宋人琵琶、倭人太鼓，汇成一曲奇异的《归义乐》。章衡与韩琦并肩立于堡顶，望着火光照亮的黑土与白雪，望着远处海面上缓缓驶入的第三批移民船队。
韩琦轻声道：“仲卿，三年前，此地尚是荒岛；三年后，己有良田万亩、鲸火台三座、屯田军五千。官家在汴京，可安心矣。”
海天交接处，一抹鱼肚白正悄悄泛起。
“稚圭公，东洲之路，才走到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