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纬忽然想起段韶宴席上那个宗室子弟的醉话，想起自己无数次在深宫中的辗转反侧——看，他们都说对了！
他就是在收买人心！
活着的时候如此，死了还要如此！
“他好大的胆子！”高纬将手中的玉印重重拍在御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殿内所有内侍全都噗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陛下息怒！”祖珽和穆提婆也连忙躬身。
“朕待他不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哪一样少了他的？他竟敢……竟敢至死仍不忘笼络军心，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高纬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因愤怒而涨红，之前那一点点不确定和心虚，此刻完全被汹涌的猜忌和怒火所淹没。
穆提婆趁热打铁，压低声音道：“陛下，兰陵王虽死，其影响犹在。王府仍在，其旧部仍在，军中感念其‘恩惠’者仍在……此实非国家之福啊。且臣还听闻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高纬厉声道。
“臣……臣听闻，兰陵王妃郑氏，自王爷薨逝后，并未如寻常妇人般哭天抢地，一蹶不振。反而异常冷静，主持府中事务，井井有条。甚至……甚至暗中吩咐心腹，整理王爷旧物，似有……似有所图。”
穆提婆的话半真半假，充满了恶意的引导：“一介女流，丈夫新丧，不思悲痛，却行此异常之举，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否……是否兰陵王生前有所嘱托，或是其本身……亦非安分之辈？”
“郑元姝！”高纬眯起了眼睛。
他对那个总是安静地站在高长恭身边、容貌清丽、眼神却异常冷静的女子有些模糊的印象。
高长恭似乎对她极为爱重信赖。
如果高长恭真的有什么不臣之心，会不会告诉她？
甚至留下什么……
祖珽也适时补充道：“陛下，防微杜渐啊。兰陵王之功，天下皆知。其死因，虽对外称暴疾，然世间从无不透风之墙。若放任其旧部心怀怨望，其家眷又行为叵测，日久天长，恐生变故。届时若有人借机生事，以‘清君侧’、‘报王仇’为名，煽动军心，则国本动摇矣！”
这番话就像编织好的罗网，将高纬心中最后的疑虑和残存的一丝愧疚彻底绞杀。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未来某一天，那些愤怒的士兵在高长恭旧部的带领下，打着为兰陵王复仇的旗号，冲向邺城的可怕景象。
不行！绝对不行！
高长恭必须死得干干净净！和他有关的一切，都必须被彻底抹去！
任何可能存在的威胁，都必须扼杀在萌芽之中！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而残忍，之前所有的犹豫和不安都消失了，只剩下帝王冷酷的杀意。
“你们说的对。”高纬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之前的愤怒更加令人胆寒，“西哥……兰陵王生前，或许确无反意。但他既身负此等能倾覆江山之威望，便是原罪。朕不能给任何人……任何借他之名兴风作浪的机会。”
他重新拿起那方玉印，冰冷的触感让他此刻的决定显得更加坚硬无情。
“陛下圣明！”祖珽和穆提婆齐声道，心中各自暗喜。
清除兰陵王的势力，意味着空出大量的权力和利益，这正是他们步步紧逼极力促成此事的目的。
高纬沉吟片刻，开始下达指令，声音冷漠得像是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