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医院的空气，总是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消毒水的味道像无形的网，笼罩着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和疲惫。
顾城坐在ICU外的长椅上，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他己经在这里坐了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前，他亲眼看着那条代表着林暖心跳的首线，在医生们的奋力抢救下，重新变成微弱起伏的曲线。
他听到医生们松了一口气，说“暂时稳定住了”。
他听到夏晚晴带着她的人赶到，雷厉风行地接管了这里的安保，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向医生询问着林暖的病情，每一个问题都精准而冷酷。
他看到那个英姿飒爽的女队长在听到医生说“病人意识全无，无法提供任何信息”时，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和烦躁。
他就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那些净化局的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但没有一个人多看他一眼。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可疑的能量波动，他就像一个最普通的、为亲友担忧的市民，完美地融入了医院的背景板。
没有人知道，在这副平静的皮囊之下，是怎样一片波涛汹涌的黑暗海洋。
夏晚晴他们离开了，大概是去追查别的线索了。走廊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仪器运作的微弱声响。
顾城缓缓站起身，走到那扇厚重的玻璃墙前。
林暖还是那个样子，安静地躺着，像一个精致却易碎的娃娃。
顾城的目光落在她缠着绷带的手上。他想起有一次，自己诊所的灯泡坏了，他懒得动，就踩在椅子上想用竹竿去捅。结果林暖看见了，二话不说抢过竹竿，说他笨手笨脚的，万一摔下来怎么办。她个子不高，踮着脚的样子有些滑稽，但还是成功地把新灯泡换了上去。下来的时候，手上划了一道口子，血一下子就渗了出来。他当时想帮她处理一下，结果那丫头满不在乎地用嘴吮了吮，说小伤口，没事，然后又催着他赶紧把欠的饭钱给结了。
他还记得，老林叔的面馆里，有一面墙上贴满了照片。大部分都是林暖从小到大的照片，从一个豁着牙的小不点，到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有一张是她大学毕业时拍的，她穿着学士服，把帽子抛向空中，笑得一脸灿烂，阳光洒在她脸上，比阳光还要耀眼。
老林叔每次看到那张照片，都会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得意地跟客人炫耀：“看，我闺女！有出息！”
那些温暖的、琐碎的、鲜活的记忆，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反复切割着顾城的心脏。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那片死寂的冰湖，开始出现裂痕。
一丝丝黑色的、黏稠的、名为“愤怒”的情绪，从裂缝中渗透出来，迅速蔓延。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
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只是想努力地活着，开一家小小的面馆，为了一天的生意好而高兴，为了女儿有出息而骄傲。他们是这个城市里最普通、最善良、最无害的人。
而那个放火的凶手，那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就因为自己那点可怜的、微不足道的理由，就轻易地毁掉了这一切。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