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紫宸殿外。
那时的她,刚刚替陛下拟完《臣轨》序,满心欢喜与自豪,不慎将墨汁溅上了翠微裙裾。
武后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微笑着赞道:“文人风骨当如是。”那笑容,那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而如今,她袖口磨出的毛边,轻轻扫过冰冷的砖面,却只扫出一道比她的泪痕还要淡的灰痕,恰似她如今黯淡无光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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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思绪飘回到了去年上元节。
那一夜,她站在门楼上,意气风发地抛洒着金缕笺。
满城灯火辉煌,如繁星坠落人间,映照着她头上的琉璃钗环,璀璨夺目。
上官婉儿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地数着布上的斑纹。
形状竟像极了西域进贡的葡萄纹锦缎。
那精美的锦缎,曾经是她衣袂上的装饰,是她身份的象征。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袖中,指尖触碰到《昭明文选》的片段。
“木欣欣以向荣”几个墨字,虽是春日之时,但她的心情却并不似欣欣向荣的植被花草一般盛开。
忽然,一阵风从窗外吹入,夹杂着柳絮和花瓣,轻轻落在几案上。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奉诏作《驾幸新丰温泉宫赋》的那一刻,砚边,也正落着这样一瓣洁白如雪的梅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而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上官婉儿一只粉手,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那杆笔,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明明镜中的自己依旧风韵犹存,怎么能陪着太上皇他走向寂寞!
?暮春的风卷着未落的梨花掠过廊下,上官婉儿垂眸拨弄着袖口金丝缠枝纹样,指尖在竹制簿册边缘碾出细微的褶皱。
她刻意选了太液池东侧的游廊,这里是皇帝李重润每五日一次去参拜玄元皇帝庙必经之路,连廊雕花的阴影恰好能掩住她半张面孔,又不妨碍将九曲桥方向的动静尽收眼底。
?翡翠护甲轻轻叩击廊柱,发出清越声响。
自新皇李重润登基后,便重新燃起了让她上官婉儿东山再起的决心!
私下里,上官婉儿她腕间簿册密密麻麻记满朱砂小字:初二、初五、初九酉时三刻至紫宸殿,停留两炷香,每逢朔望必去皇后韦香儿处问安,巳时从紫宸殿出发,经浮碧亭时必命内侍采摘并蒂莲。。。。。。此刻笔尖悬在“辰正一刻过步辇”的字迹上方,上官婉儿她忽然听见远处环佩叮咚,抬眼便见明黄伞盖转过朱漆桥栏,新皇李重润玄色广袖被晨风吹得微扬,腰间九龙玉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薄唇微抿,婉儿指尖迅速在簿册空白处画下第三道斜杠——这是本月第七次观察到新皇李重润的圣驾辰时一刻经过此处。
檐角铜铃忽然轻响,上官婉儿她垂首装作整理鬓边步摇,金雀衔珠钗在日光下折射出细碎光斑,恰好遮住眼底流转的锋芒。
昨日掌事女官说新皇帝近日常去裴惠丽裴贵妃那去,可她连续五日记录到圣驾亥时初便离开绮丽殿,脚步虚浮却非宿醉之态。。。。。。墨笔在“惠丽”二字上顿出小团晕染,上官婉儿她忽然轻笑一声,将簿册卷成细筒纳入袖中,步摇上珍珠流苏随动作轻颤,恍若春水上泛起的涟漪。
春日的御花园里,牡丹开得正盛,大朵大朵的花团如霞似锦,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上官婉儿身着一袭淡紫色纱裙,手持一卷书册,漫步在蜿蜒的石子小径上。
她的发丝被春风拂起,几缕碎发轻轻落在额前,更添几分柔美。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上官婉儿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正独自漫步,面容清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威严与疲惫。
她心中一惊,立刻意识到这便是新登基的皇帝李重润。
?上官婉儿慌忙俯身行礼,声音轻柔而沉稳:“臣妾上官婉儿见过陛下。”
李重润微微一愣,目光在上官婉儿她身上停留片刻,只见此女子她的眉梢眼角藏着经年的故事,鬓角若有似无的银线反而像月光织就的流苏,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褪去了少女的青涩,面颊的轮廓更显利落,笑起来时苹果肌微微鼓起,法令纹里盛着世故却不世故的温柔,像春夜的风掠过湖面,褶皱里都淌着月光。
?身段儿是被时光精心熨烫过的,不刻意追赶潮流的宽松剪裁下,仍能看出肩线的平直与腰肢的利落。
露出的锁骨像被摩挲多年的羊脂玉,泛着含蓄的柔光。
她的步态是沉在岁月里的韵律,布鞋叩地如琴键轻响,裙摆扬起时露出的脚踝,仍保有少女般的纤细弧度。
?最动人心弦的是她的气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