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前,果然有一根红绳静静悬着,绳下放着一块不写字的光滑木板。
百官面色各异地走来,或好奇或不屑,最终都还是伸手摸了。
有人摸完舔了舔嘴唇,有人摸完咽了口唾沫,有人摸完眼神躲闪。
朱瀚在侧,背手而立,神情淡淡。
朱标站在他旁边,一身朝服,眉目沉稳。
杨宪姗姗而至,身着朝服,冠带整肃。
他见了绳,先是一怔,随即冷笑:“殿前立杆,如同戏台,成何体统?”
朱标往前一步:“杨大人,你执意要立官棚,就请先摸绳。你摸得稳,天下人才能服你;你摸不稳,写得再多的章,都是一纸空谈。”
杨宪面色微僵,转瞬即复常,走到绳前,伸手按上。
他极尽克制,呼吸放缓,手掌在绳上停住,整个人像融进了红色之中。
人群里有人低声称赞:“稳!”又有人冷冷哼了一声,不表。
朱瀚看着,心里的暗轻轻一拨????杨宪稳,稳在气口,但他刻意把肩胛向后,借了背脊的力压住胸腔,像是把一口翻滚的水摁在锅底。
摁得牢,却不透气。若是行军,这样的人走不长。
若是断案,这样的人记得的,是自己的说法。
“杨尚书稳。”朱瀚朗声,“但稳得太满。满则溢。你若立官棚,朝廷名头一压,旁人连想都不敢再想。如此,棚便死了。”
杨宪收回手,皮笑肉不笑:“我等为百官之先,代天子理天下,是名,也是责。你说心棚要活,要人自定。人心多端,如何让它活而不乱?”
“靠空,靠心。”朱标接口,神色安然,“心棚不是断输赢,是让人把最怕的摆出来。你若立官棚,先问他怕什么,再问他要什么,再让他停半拍。
他自己先松了,争就小了一半。你立不立官棚,不在于你站在棚前是不是官,在于你敢不敢让自己心里的‘要先落半寸。你想要的是秩序,这“要”字落下去,就给别人留了路。”
百官哗然,议论纷纷。朱元璋端坐在殿上,表情看不清。
杨宪笑意更冷:“太子殿下说得轻巧。可民间纷争,三言两语怎能定?若不收棚费,谁来维持?若不立官名,谁敢服气?”
“收钱可以,收名不行。”
朱瀚淡淡,“棚费可以,写成“粥”。每棚每日只收一碗粥,给来此的人喝。官不拿钱,官只拿看??看他手心的汗,看他“怕”字说得真不真。至于服气??让百姓摸绳。一百人摸,九十人心静下去,你这官就服得起。若摸完
绳,还是乱,那就把棚拆了。棚不能立在官上,只能立在心上。”
这一番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殿前,熄了一半火,却也逼出一些真正的蒸汽。
杨宪抿着唇不语,眼里闪过一丝不耐。
他忽然转身,朝后一指:“既然如此,不如当庭试一试。”
人群分开,露出两名衣着朴素的男女。
男的三十左右,女的抱着个襁褓婴儿,眼眶赤红。
男的作揖:“小民刘山,告同村张二,强占小溪边地界,挡了我家打水。婴儿病着,三日没换水,我。。。。。。我急。’
他话到“急”字时,喉头一紧,眼眶里的水珠打着转。
杨宪负手:“这等民事,最是棘手。王爷与太子既言有法,就请施之。”
朱元璋面无表情点头:“试。”
朱瀚与朱标相视一眼。朱瀚先请二人摸绳。
男子果然手心发烫,摸上去像要把绳子握断,停不到半息就收回了。
女子抱着孩子,手却出奇地稳,掌心在绳上停得极久,像在上面把婴儿的气息铺开了一小层。
朱瀚心里暗尺一拨,心下有数。
又请对方??张二??上前。那人五十许,面皮薄,眼神躲闪,摸绳时故作镇定,掌心却有细微的跳动,像热锅边的水泡。
“先不是争地界,是争水。”朱瀚道,“地界可后勘,水今天就得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