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宁静静地在前方提灯走着,河岸旁一座孤零零的凋敝的墓已经风化崩解,炽热的亮白星光盘旋而起。
留声机匣中的光,吉尔伯特?卡普仑。
曾经,一个世代,命运把他生命的形象埋藏在那狭窄幽暗的空间里,没有哪个孤独者这般孤独,被无法形容的恐惧所驱使,耗尽了力量,唯余悲苦的念头。
指挥家死得很年轻,他被夺走了,离开了他热爱的世界,恸哭的亲人和他那些胆怯的朋友们,他迷人的嘴饮尽了盛满不可言状的痛苦的幽暗的圣餐杯??人们争相纪念他,因为惧怕那带有传染性的恶作剧叙事,有朝一日临到
自己头上。
停滞于“午”的时刻在极度的恐惧中临近了,人们跟古老的溶解的恐怖殊死较量,但旧世界仍沉重地压在他身上,他再一次恳切地朝亲人望去,这时永恒的爱伸出了触碰之手,他得以以新的更庄严的形象复出,并降临这面目全
非的世界。
他渐渐睡去,他跟从前行。
第二乐章以开始时的号角动机渐渐趋弱。
“礼物,这是礼物!新年礼物!!”
一个红色的彩球被卡普仑抄起,对着听众席上空径直抛了出去。
“请接受我们的新年祝福吧!”
指挥家双手撑出喇叭状,仰头大声呼喊,边喊边连连后退。
“耶!”“新年快乐!!!”
好多好多人的灿烂笑容被定格在了相机的“咔嚓”声里,多彩缤纷、金银闪亮的各色纸片,在水晶吊灯的映照下旋转,舞动。
范宁透过这些纸片,看清了整个交响大厅的全貌。
朋友们很齐、很盛大的那一幕啊。
旧照片里的那一幕?
提灯的范宁站在交响大厅的舞台侧面,打量起眼前这个永恒的、不留遗憾的欢乐瞬间。
席林斯大师、尼曼大师与更年轻的穿燕尾服的自己居中;卡普和奥尔佳并肩而笑,小艾琳被奥尔佳抱在怀里;哈密尔顿老太太一手拄拐,一手拿着厚厚一叠祝福卡片,眼睛笑得完全眯起。。。。。。
盛装打扮言笑晏晏的罗伊小姐,面带得意笑容的维亚德林爵士,几位站在那里“游客拍照打卡”风格略浓的学派老部下,踮起脚尖挥舞长笛的琼,最后方伸出两柄定音鼓槌的卢。。。。。。。
嗯。
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范宁忽然莫名笑了一下。
“夜行漫记”的最后一小节,号角声如悠长的叹息般彻底消散,而这个“交响大厅”里竟然还同时叠加了一段自己“复活”终章结尾的回响……………
“升天动机”被坚定地重复,救赎之声响彻天地尽头,尤其是那最后一个辉煌的降E大调和弦,由整个乐队以排山倒海之势奋力挥而出。
一时大厅光芒万丈,如同天国之门洞开。
鲜花、掌声、闪光灯、乐器反射的光芒,人们脸上毫无阴霾的笑容……………
嗯,生搬硬套第二乐章的“镜像音乐结构”的话,倒也没毛病。
毕竟在启程的前面大半部分时间里,范宁的确是对校园时光,少年得意,欢聚与盛典等等一类的事物抱有过深的执念,甚至是沉湎其中的。
如果有一篇“12321”或“ABCBA”结构的音乐,回到最后面的那个“1”或“A”后,再次进入欢聚与盛典的回响里面,倒也说得过去。
但那些“星光”,范宁已经收集了。
这是只有他自己才能感受到的事情。
音乐有镜像,神性的“巡礼”却是不倒行的。
“解析我的‘夜之巡礼’路线和梦境的形状?”范宁在听众们的掌声里缓缓踱步,“特巡厅虽然闲得无聊,又喜欢自以为是催促别人组局,但这个时候,应该不至于弄些自己坑自己的蠢主意。。。。。。那么,是谁呢,剩下的那一位?”
一位女性观众跑上台向范宁呈递花束。
范宁瞥了她一眼,抬手,落拍。
“砰!!”
这位“观众”的脸上顷刻间出现几道光线满溢的交叉竖痕,然后下一刻,整颗头颅都在范宁面前爆飞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