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回音树下点燃九盏灯,代表九器残魂;摆下九碗清水,映照九方来声;取出九枚玉简,嵌入地脉阵眼。而后,他盘膝中央,双手结印,以自身神魂为引,再次施展“逆溯回响”??但这一次,他不再局限于唤醒过去的声音,而是试图打通“未来之听”。
他要让尚未出生的人,也能听见今天的呐喊。
仪式进行到第七个时辰,天地骤变。乌云翻滚如墨,雷声却无声炸裂。整座南陵山开始发光??不是火光,不是月光,而是来自树木、岩石、土壤本身的微光,仿佛大地本身成了一个巨大的共鸣腔。
无数声音自虚空中浮现:
一个婴儿的啼哭,伴随着母亲低语:“孩子,你要记住,这个世界曾经有人为你说过话。”
一位少女在烛下写信:“我不知道你能否收到这封信,但我必须写。因为如果我不写,就像他们赢了一样。”
一名老兵拄拐立于战场遗迹,对孙子说:“你看这土里的箭头,它不会说话,但它记得血。”
甚至还有遥远未来的画面:一座图书馆中,学生指着展柜里的《未亡录》原件问老师:“这本书为什么会被禁?”老师沉默片刻,轻声道:“因为它说得太多,而有些人,不想听。”
这些声音穿越时间之河,汇聚于此。
言启的身体逐渐透明,如同即将消散的雾。他知道,这是灵魂负荷已达极限的征兆。他的语言早已失去,记忆也开始模糊,甚至连许绾的模样都变得朦胧不清。可他不惧。
因为他已成为“听”本身。
就在他即将彻底融入地脉之际,井水忽然沸腾,一只苍白的手再度伸出??这次,手中握着一支笔,正是许绾当年用过的那一支,笔杆刻着细小的字:
>“师叔,轮到你忘了我,但我记得你。”
笔落入他掌心的刹那,一股暖流涌入心间。所有的疲惫、痛苦、孤独,都在这一刻被抚平。他嘴角微扬,写下此生最后一句话:
>“听见了。”
然后,他缓缓闭上双眼。
身体化作点点微光,随风飘散,融入回音树的根系,沉入南陵的地脉,汇入万千声音的洪流。
他走了。
却又无处不在。
多年以后,人们说起那段岁月,不再称其为“真言阁的覆灭”,而是“众声的重生”。
沙漠石殿前,每年春日都有旅人自发聚集,讲述那些被掩埋的故事。有人说看见夜里有白影伫立壁画旁,静静聆听;有人说风沙掠过时,会听到隐约的铃声,三短一长。
而在南陵井畔,新任主持是个哑女,据说自幼失语,却能凭一眼便知他人心中所藏秘密。她每日清晨都会在井边放一片叶子,上面总有新字浮现:
>“我还记得。”
>“他们还在说。”
>“你也可以。”
孩子们围着她问:“姐姐,你是谁?”
她不答,只指向回音树。
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替她回答。
远处山坡上,一个背着木箱的少年停下脚步。他打开箱子,取出一面小鼓,轻轻敲响三下,再加一长声。
鼓声悠远,传遍山谷。
他知道,有人会听见。
而只要还有人听见,这个世界,就还没有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