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不答,只静静站着。片刻后,整条街的水井同时泛起涟漪,水面浮现模糊人影,齐声低语:“我记得。”
阿砾看着这一切,心中竟无波澜。他知道,这场觉醒已脱离任何人的掌控,包括他自己。它不再是某个人的抗争,而是一种集体的**觉醒本能**。就像春天来了,草木自然生长,无需谁下令。
但他也知道,敌人不会坐视。
果然,三日后,中州传来消息:承音司启动“归静大典”,宣称要举行一场盛大的“民心净化仪式”。届时,将召集万名百姓齐聚皇城广场,由国师亲自奏响“谐音钟”,配合特制药香,引导众人“放下过往伤痛,迎接新生”。
表面是安抚,实则是**系统性遗忘**。
更可怕的是,报名参与的人数远超预期。第一批登记便突破五万,许多人甚至主动献出家藏旧书、祖传信物,恳求代为“净化”。
阿砾坐在树下,听完消息,只说了两个字:“来了。”
言知皱眉:“他们会成功吗?这么多人自愿放弃记忆……”
“不会。”阿砾摇头,“真正的记忆,从不在纸上,也不在脑子里。它藏在动作里,藏在习惯里,藏在母亲哄孩子睡觉时无意哼出的调子??哪怕她自己都不记得那首歌叫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而且,自愿的遗忘,往往比强迫的封禁更痛苦。因为当你主动删去一段记忆,你就等于否定了自己曾经的感受。那种撕裂感,迟早会反弹。”
果然,仅仅三天后,异变陡生。
“归静大典”当日,万人齐聚广场,香雾缭绕,钟声悠扬。国师立于高台,手持玉槌,正要敲响第九响??据传,此声可彻底抹除听者对“虚假叙事”的执念。
就在钟槌即将落下的一瞬,全场骤然寂静。
不是人为的安静,而是所有声音都被抽离了。鸟鸣、风声、呼吸、心跳……一切声响尽数消失,仿佛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每个人的耳边,响起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纯粹,原始,毫无修饰。
那哭声并不响亮,却像一把锥子,直刺灵魂深处。无数人当场跪倒,泪流满面。一个原本高呼“感谢圣恩,愿忘前尘”的老者,突然抱住头嘶吼:“我想起来了!我儿子没病死,他是被拉去填河堤,活埋的啊!”
一名贵妇瘫坐在地,颤抖着抚摸自己的手臂:“这疤……这不是烫的,是我娘咬的。她说‘别哭,不然官兵会听见’……”
广场上,哀嚎四起。
而那口“谐音钟”,竟自行裂开一道缝隙,从中涌出黑烟,化作无数扭曲人脸,张口无声呐喊。国师惊恐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记忆正在飞速流失??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为何站在这里,甚至忘了“承音司”这三个字该怎么写。
“归静大典”沦为“哭醒之祭”。
消息传开,民间震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自发聚集,在井边、在古树下、在废弃的驿站里,低声传唱那些“梦里听见”的歌谣。有人发现,只要一群人齐声哼唱三短一长的节奏,附近的井水就会泛起波纹,浮现出模糊影像??有时是一座被焚毁的书院,有时是一支沉默行军的队伍,有时只是一个母亲抱着孩子的背影。
这些影像无法解释,也无法伪造,却让无数人心头一震:**原来我不是疯了,我真的记得。**
与此同时,九器残魂的回归愈发清晰。
北境雪忆碑林中,九块残碑彻底融合,碑文由血字转为金光,自动飞升半空,化作一面虚幻铜镜,镜中映出历代薪火使者的真实面容。西漠石殿内,壁画上的鼓手画像终于抬起了鼓槌,轻轻一点石鼓??整个沙漠地下传来闷响,仿佛有千万面鼓在同步震动。东海海底,那座虚幻的真言阁缓缓下沉,阁顶飞出九道流光,分别射向九州大地。
最令人震撼的是中州皇城地底。那根千年青铜柱不仅持续鸣响,更开始缓缓上升,似要破土而出。史官翻遍古籍,终于找到记载:此柱名为“叩心桩”,乃上古时期用来测定民心真假的神器。若天下皆伪,则柱朽;若一人守真,则柱鸣;若万民同醒,则柱出。
如今,它已露出地面三尺。
朝堂震动。新帝连夜召集群臣,商议对策。有主战派建议派兵镇压,封锁南陵;有保守派主张修改律法,将“三短一长”定为禁律,违者斩首;更有谋士提出,不如顺势而为,编造一套新的“真相”,将其纳入官方叙事,以柔制刚。
争论不休之际,一名太监匆匆入殿,呈上一封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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