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蹲下身,拾起一片落花,轻轻放入怀中。
“那就让他们看看,站着的人,也能笑。”
三日后,他启程前往中原腹地??那里有一座废弃的“问言堂”旧址,曾是“净心会”审讯异端之地,如今荒草丛生,唯余一座高台矗立,名为“噤口坛”。
他要在那儿办一场“真话集会”。
消息传出,四方震动。有人称其为“疯子之举”,有人暗中遣人阻拦。但在第七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上高台时,已有数百人悄然聚集。他们来自各地:有被平反的“言罪者”,有失去亲人的遗属,也有仅仅听闻传说而来的青年。
陈砚立于台上,不设帷帐,不立仪仗,只放一张木桌,桌上摆着三样东西:一本《伪神编年史》抄本、一枚碎裂的“妄念核”残片,以及那柄旧笔刀。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不是英雄。”
台下寂静。
“我是逃兵。”他继续说,“在最关键的时刻,我选择了沉默。我用‘服从命令’四个字,掩盖了自己的懦弱。我害死了三千人,又用三十年假装忘记他们。直到一个孩子对我说:‘爸爸,我知道你打仗是为了保护我们……’我才明白,最伤人的不是战争,是一个父亲明明错了,却不敢对孩子说对不起。”
人群中,一名老妇掩面而泣。
“今天,我不求你们原谅我。”陈砚声音平稳,“我只希望,你们能原谅你们自己。那些曾因害怕而撒谎的人,那些为了活下去而低头的人,那些把真相咽进肚子、烂在肠里的兄弟姐妹??你们不是坏人。你们只是,在一个不允许说实话的时代,努力活着。”
他举起笔刀,轻轻划开左臂,鲜血滴落在台面。
“这一刀,不是表演,是还债。每一滴血,都代表一个我没救下的名字。”
台下,一名青年突然冲上前来,夺过笔刀,在自己掌心划下一痕:“我父亲曾是‘净心会’执律使,亲手烧死了我舅舅??只因为他写了本《民冤录》。我一直恨他,可昨天,他在临终前抓住我的手说:‘儿子,我不是恶魔,我只是不敢反抗。’我想替他认这一刀。”
接着,是一位女子走上台,撕开衣襟,露出胸前烙印:“这是‘伪言者’的标记。我在南方小镇教书,只因让学生读了一篇真实战报,就被定罪。今天,我要告诉所有人,我没有错!”
越来越多的人走上高台,或自残,或焚书,或高声控诉。有人哭,有人吼,有人笑中带泪。整整三天三夜,无人离去。
第四日黎明,天空忽现异象??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如金矛刺下,正照在高台之上。而在远处山巅,“初语者”的光芒竟再次延伸,形成一条光桥,将此处与桃林相连。光桥之上,浮现出万千面孔,齐声低诵:
>“我们曾沉默。”
>“但我们终将发声。”
>“请让真实,有一个机会。”
就在此刻,中原各地同时发生异变。
洛阳城中,一座千年石碑自行裂开,露出内藏竹简,记载着百年前一场被抹去的农民起义真相;江南书院,一群学子自发整理历代禁书,编成《失语志》,公开传阅;就连皇宫之内,也有太监悄悄打开尘封档案库,取出一份密诏??上面赫然写着:“若天下皆伪,唯有一人敢言,则杀一人以儆百。”
这份诏书被匿名送至集会现场。
陈砚看完,久久无言,最终将其投入火盆。火焰腾起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叹。
是苏挽云。
她站在光桥尽头,身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你做到了。”她说,“你让真实不再是负担,而成了力量。”
“不。”陈砚摇头,“我只是给了它一个出口。真正让它重生的,是这些人。”
苏挽云微笑,眉心星河缓缓旋转。“那么,你准备好迎接最后的挑战了吗?”
“什么挑战?”
“当所有人都能说话时??”她目光深远,“谁来决定什么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