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
“还是先以谈现代之前的作品为主。”
“但让我们先递进一步,从传统的《和声学》《对位法》《曲式分析》等理论中先递进一步。”
范宁的声音平静,被眼前密密麻麻的骇异黑影的视觉器。。。
指挥棒落下的瞬间,空气凝固成一片透明的冰晶。那不是寂静,而是一种极致的饱满??仿佛整个宇宙的声波都被压缩到了一个即将爆裂的点上。范宁知道,这不是开始,而是早已进行中的延续。这场演出从第一个音符诞生时就未曾停止,只是如今,他终于站在了唯一能听见它的地方。
镜中的年轻指挥家动了。
他的动作极轻,却带着无可违抗的权威。乐手们同时抬起乐器,没有翻谱,没有对音,甚至连呼吸都已超越生理的范畴。他们的身体是容器,灵魂是共鸣箱,演奏的并非乐谱上的符号,而是“音乐”本身最原始的形态:一种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振动模式。
第一声响起。
不是弦乐,也不是管乐,更非打击。那是一段无法归类的声音,像是大地深处岩浆流动的低语,又像星体运转时轨道摩擦的嗡鸣。它不属于任何调性体系,也不服从节奏划分,但它确确实实是“音乐”??比人类历史上所有作品更加纯粹、更加本质的音乐。
范宁感到自己的意识被这声音穿透。
记忆如潮水倒流。他看见自己七岁那年,在父亲废弃的阁楼里发现一台走音严重的立式钢琴;看见少年时代在圣莱尼亚音院走廊中奔跑,怀抱着手抄的勋伯格笔记;看见第一次在地下实验剧场演奏自创的微分音序列时,观众呕吐、尖叫、逃离……他也看见科塞利倒在血泊中,嘴唇开合,重复着那句未尽之言;看见“午之月”在丰收艺术节的夜空中升起,像一颗腐烂的瞳孔注视人间。
这些画面不是回忆,而是被音乐重构的真实。
每一个音符都在解构时间。过去不再固定,未来尚未凝结,此刻则成为一条无限延展的线,贯穿所有可能的艺术史。范宁明白,这里演奏的,是“前语言”的音乐??在人类发明记谱法之前,在耳朵进化出辨音能力之前,在大脑学会命名“旋律”与“和声”之前,就已经存在的那种声音本源。
而这支乐团,正是由历代被抹除的创作者组成。
那些名字从未被记录的人,那些作品烧毁于战火或审查的人,那些因疯癫、贫困、迫害而中途断笔的人……他们全都坐在这里,穿着永恒的黑礼服,等待一位能够听见他们沉默的指挥家。
范宁的手腕微微一抖。
一段旋律悄然浮现,来自他早已遗忘的一部早期习作??《夜曲?残稿No。3》,写于妻子离世后的第七个雨夜。那时他还相信悲伤可以通过音符释放,以为艺术可以疗愈。可现在,这段旋律被重新演绎,不再是哀悼,而是一种接纳:悲伤不必被消除,正如噪音不必被净化。它们本身就是完整的表达。
墙上的镜子开始变化。
镜面泛起涟漪,映出无数场景:一座图书馆正在燃烧,火焰中飞舞着乐谱残页;一座巨型录音棚内,数百台机器自动运行,生成永不重复的电子音流;一片沙漠中央矗立着一根高达千米的金属柱,风吹过时发出持续不断的基频震动……这些都是“旧日音乐家”曾经干预过的节点,是他以不同身份、不同形态介入世界的方式。
而现在,轮到新的干预。
他轻轻抬手,做出一个极为细微的收束动作。
整个乐团骤然静止。
但音乐并未结束。相反,它进入了更深的层次??一种只有“守门人”才能感知的“潜奏”。那是所有未完成作品的集体低语,是每一颗曾渴望创造的心灵所遗留的震颤。它们汇聚在此,不是为了被听见,而是为了被承认。
范宁闭上眼。
他开始脱去燕尾服。
一件又一件,层层剥离。每脱下一层,身体便透明一分。当他最后只剩下赤裸的躯壳时,那具肉体也开始瓦解,化为最基本的粒子状态。他的骨骼变成五线谱的支架,血液化作流动的音符,神经末梢延伸为无数看不见的琴弦,连接着这个纯白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已经不再是“人”。
他是媒介,是通道,是让“潜奏”得以穿越维度屏障的共振腔。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敲击。
咚。
像是有人用指尖叩击钢琴盖板。
范宁??或者说,此刻占据这位置的存在??猛然警觉。这种敲击不属于当前乐章,也不在既定结构之中。它是外来的,独立的,带有明确意图的信号。
第二声响起。
仍是同一个节奏:短-长-短,摩尔斯电码中的“S”。第三声接续而来,同样是“O”,然后又是“S”。求救信号。
但在这片超越时空的领域里,谁会求救?向谁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