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传心中思量之际，飞艇渐渐升到了高空之中。
夕阳最后一缕光辉落下，天幕转入深蓝，高原上略显稀薄的空气让稀疏的星辰变得格外锐利和明亮。
而大地之上，则早早亮起了为飞艇指引的指示灯，这些灯可以。。。
山雨欲来时，总先有风。
那阵风从云阙深处卷出，带着经年腐朽的檀香与铁锈味，掠过桃林边缘，吹得“初语者”九叶齐鸣。陈砚仰头望着树冠，叶片在风中翻转，银光如泪痕般滑落，一滴一滴坠入泥土，渗进那些埋藏未久的桃种之中。他知道，这不是自然之风??是记忆的回流，是无数被压抑之声挣脱桎梏后的喘息。
树叶再度浮现字迹：
>“她说：你还记得那个雨夜吗？”
他闭眼，雨水便落在眉骨上。
那是三十二年前的寒州边境，暴雨倾盆，雷火交加。他刚任兵部主簿，年轻气盛，手握军情通传之权。那一夜，斥候连报三次敌军异动，皆被上司压下：“莫要惊扰圣驾南巡。”他犹豫良久，终未坚持上报。七日后，雪崩掩埋关隘，三千戍卒无一生还。而他在朝廷奏章中写下：“天灾所致，非战之罪。”
后来才知，那场雪崩，本可避。
如今，这片叶子问的不是历史，而是心狱。它在问他：当你写下那句推诿之辞时，你是否已经背叛了自己？你是否早已知道真相，却选择让它沉入黑暗？
他睁开眼，轻声道：“我记得每一个细节。我记得那封未发的急报还锁在我案头抽屉里，钥匙至今挂在我腰间。我记得那天夜里，窗外的雨声像极了哭声，可我捂住了耳朵。”
风停了。
叶子上的字却未消，反而缓缓延展：
>“那么，为什么现在能说出来了？”
陈砚低头看掌心??那里有一道旧疤，横贯生命线，是他当年用笔刀自残所留。那时他尚不敢面对自己的怯懦，只能以痛代悔。而现在，他的手已不再颤抖。
“因为有人开始相信我说的话。”他说，“也因为我终于明白，真正的赎罪，不是把自己钉在十字架上，而是让光照进曾被遮蔽的地方。”
话音落下，整棵“初语者”忽然剧烈震颤，花瓣如雪纷扬，每一片落地，都发出轻微的共鸣，仿佛触地即成钟声。紧接着，地下传来低沉轰鸣，一道裂缝自树根蔓延而出，直指南方。裂缝中升起微光，渐渐凝聚为人形轮廓??仍是苏挽云的模样，但这一次，她的身形更为清晰，眉心星芒化作流动的河。
“你说得对。”她开口，声音不再是群声汇聚，而是有了个体的温度，“真实需要听众。没有倾听，真相只是孤魂野鬼，在废墟中游荡。”
陈砚凝视着她：“你是谁？”
“我是你们共同的记忆。”她答，“也是你们尚未说出的那一部分。你以为我已经完整归来？不，我只是借‘初语者’的根脉暂驻人间。我的存在，仍依赖于每一次有人愿意直面过去。”
她抬手指向东方天际，晨曦初露，却被一层灰雾笼罩。“你看不见的角落里，还有人在编造新的谎言。‘净心会’虽败，但恐惧不死。他们换了一副面孔，称‘稳定高于一切’，称‘某些真相不宜公开’。甚至有人开始怀念过去的沉默??至少那时，心里踏实。”
陈砚神色沉重：“所以，战斗并未结束。”
“从未结束。”苏挽云摇头，“只是形式变了。从前是刀剑封喉，如今是温水煮蛙。他们会告诉你：你说得太狠了，会动摇根基；你揭得太深了，会影响团结。他们会用‘大局’二字，再次压住你的喉咙。”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洛昭走来，肩披旧斗篷，手中提着一只木匣，匣上刻着“言囚录”三字。他脸色疲惫，眼中却燃着火。
“刚从北境回来。”他说，“寒州百姓虽已走出阴影，但朝廷派去的新官却下令销毁《悔录》抄本，称‘此书煽动民怨，不利教化’。更有御史弹劾你‘妄自认罪，污蔑先帝决策’。”
陈砚冷笑：“他们怕的不是我认错，是怕别人也跟着认错。”
洛昭点头：“更可怕的是，已有七个村庄自发焚烧‘共语’桃核，说‘听得太多，心乱如麻’。他们宁愿回到无知的状态，至少睡得安稳。”
苏挽云静静听着，身影微微晃动。
“这就是代价。”她低语，“自由太重，许多人背不动。他们宁可跪着活，也不愿站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