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的声音在寂静的林中缓缓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将最后一块拼图，严丝合缝地嵌入了朱冉那已支离破碎的认知之中。
“前几日深夜。。。。。。”
苏凌的目光投向远处黑暗中摇曳的树影，仿佛在回溯那晚的情形，“我曾暗中潜入你家附近。”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恰好见到叶婉贞。。。。。。一身劲装夜行衣，悄然出门。”
朱冉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苏凌继续道：“我心生疑虑，便暗中尾随其后。。。。。。
风起时，桃瓣如雨，落满肩头。
沈眠没有回头，她知道那缕风里藏着什么。十年了，木铃虽碎，可它的声音却从未真正离去。它化作了清晨檐角滴露的轻响，变成了孩童追逐纸鸢时笑声里的节奏，甚至在老妇摇扇纳凉的拍子中隐隐回荡。这世界不再依赖一件器物来维系记忆，而是将“记得”本身，织进了日常的呼吸之间。
她缓步走向林深处，脚下的青石已被岁月磨得光滑，苔痕斑驳，像是时间写下的字迹。远处小鸢正坐在溪边教一群孩子编花环，银发垂落，映着水光，竟与当年那个执剑闯阵的少女判若两人。只是当她抬头望向天空那一瞬，眼神依旧锐利如初??那是经历过生死对弈的人才有的清明。
“师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跑过来，手里捧着一朵刚摘的桃花，“我梦见昨晚有星星掉进灯笼里了！是不是魂灯又亮起来了？”
小鸢笑着接过花，轻轻插在她发间：“不是星星，是有人在想你呢。”
沈眠听着，嘴角微扬。这些年来，越来越多的孩子开始做类似的梦：梦见亲人归来，梦见旧屋灯火通明，梦见一句早已遗忘的话语突然清晰响起。柳七说，这是集体意识的余波共振；黑牙则嘟囔着“鬼才知道”，但每次听到这类故事，他总会默默多添一壶酒，摆在柜台上空着的位置前。
可沈眠明白，那不只是梦。
她是守铃人，哪怕铃已不在。
入夜后，她独坐院中，手中摩挲着一块残片??那是当年木铃炸裂后，唯一寻回的一角。它不再发出宏大的共鸣，却会在某些时刻微微发热，仿佛感应到了某种遥远的呼唤。今夜，它又开始发烫，边缘泛出淡淡的青光。
她闭目凝神，任意识沉入其中。
刹那间，景象骤变。
她站在一片无垠雪原之上，天穹漆黑如墨，唯有一轮苍白圆月悬挂高空。脚下并非积雪，而是一面巨大的镜面，映照出千万张面孔??有哭泣的、微笑的、沉默的、怒吼的……全是曾在这世间活过、爱过、痛过的人。而在镜心深处，一道模糊的身影静静盘坐，白衣胜雪，眉心铃印幽幽闪烁。
“你来了。”那身影开口，声音不再如当年般充满怨恨，反而透着一丝疲惫，“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沈眠站在镜外，平静道：“你说你是所有被辜负的期待，可你忘了，我们也曾是你放不下的牵挂。”
“牵挂？”她轻笑一声，像是自嘲，“你们早就不需要我了。你们唱歌、相爱、生儿育女，把痛苦藏进茶饭闲谈里，用‘过得去’三个字打发一生。你们选择了向前走，而不是回头等我。”
“因为我们记得你。”沈眠缓缓蹲下身，指尖轻触镜面，“正因为记得，才能放手。如果你真是我们心中最深的执念，那为何不愿接受??我们也曾真心希望你能安息？”
镜中身影剧烈颤动，无数画面奔涌而出：战火中的母亲抱着婴儿低语，少年在坟前烧掉情书却泪流满面，老人临终前反复念叨“别难过”……每一幕都是离别，每一帧都浸着血泪。可就在这些悲伤尽头，总有那么一个人，轻轻擦去眼泪，继续前行。
“你看，”沈眠的声音温柔却不容置疑，“他们没有忘记你，但他们也没有为你停步。这不是背叛，是成全。”
良久，那身影终于低下了头。
“我只是……怕被彻底抹去。”她的声音近乎呢喃，“一旦无人再提我的名字，我就真的死了。”
“不会的。”沈眠摇头，“只要还有人唱那首《铃儿轻》，只要你曾在某个人梦里出现一次，你就还活着。不是以执念的形式，而是以爱的方式。”
风起了。
镜面开始龟裂，一道道细纹蔓延开来，如同春冰解冻。那白衣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唇角却浮现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归途。”
话音落下，整片雪原崩塌，化作漫天光点，随风飘散。
沈眠猛然睁眼，发现自己仍坐在院中，手中残片已然冷却，表面却多了一道细微的纹路??像是一枚小小的铃铛，静静镌刻其上。
她仰望星空，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歌声。
起初极轻，像是从地底渗出，而后逐渐清晰。是《铃儿轻》的调子，由南而来，一路北上，穿山越岭，经江渡河。有人在唱，许多人一起唱。不是悲怆的哀悼，也不是刻意的纪念，只是寻常人家晚饭后的哼唱，带着锅碗瓢盆的烟火气，夹杂着孩子的嬉闹与狗吠鸡鸣。
她站起身，走向桃林尽头的老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