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吗？”陈迹问。
宁启深深吸气：“准备好了。”
“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单一的声音。真正的真相，永远存在于矛盾之间。”
话毕，陈迹闭目凝神，心灯缓缓点亮。光芒由心而发，顺着经络流入宁启体内。少年身体微颤，双眼渐失焦距，呼吸变得悠长。
刹那间，天地倒转。
火焰冲天，哭喊遍野。
他们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陈国都城陷落之夜。
街道上尸横遍野，房屋尽数焚毁，血水流成小溪，汇入干涸的护城河。天空不见星辰，唯有一轮血月高悬。远处传来铁蹄踏地之声，那是敌军仍在搜捕漏网之鱼。
小小陈迹蜷缩在枯井底部，浑身发抖，手中死死攥着半块玉佩。井口传来脚步声，一名黑袍人缓步走近，蹲下身，俯视着他。
那张脸，赫然是年轻版的柳无尘。
“找到你了。”黑袍人轻笑，“多好的根骨，多深的恨意。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你立刻变强，让你亲手杀了那些烧你家园的人。”
井底的孩子咬唇不语，眼中既有恐惧，也有怒火。
就在此刻，一道柔和白光笼罩全身。母亲的身影浮现，她跪在井边，泪水滴落：“孩子，听娘的话，别碰那只手。力量可以夺回一切，但也会夺走你自己。你要活着，要读书，要明白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哪怕世界对你不公，你也绝不能变成它的模样。”
两个声音交织响起??
“复仇才是正义！”
“宽恕才是自由！”
宁启站在旁观处，心如刀割。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陈迹每每提及童年，眼神总会掠过一丝痛苦与挣扎。这不是简单的悲惨过往，而是一场持续二十年的灵魂拉锯战。
“这就是您的起点？”宁启喃喃。
“是。”陈迹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每一个选择，都始于这一刻。若我当时牵了那只手，今日天下早已化作炼狱。可若我没有那份守护之力，我也撑不到遇见恩师的那一日。”
忽然，四周景象扭曲，血月炸裂，空间撕裂出一道漆黑裂缝。柳无尘的虚影从中走出，比之前更加凝实，竟带着几分真实血肉的气息。
“有趣。”他冷笑，“你们竟敢主动踏入记忆之渊？那就让我告诉你们什么叫真正的‘重塑命运’！”
他抬手一挥，时间逆流。
画面重演??但这一次，母亲未能赶到井边。黑袍人率先伸手，将幼年陈迹拉出枯井。孩子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贪婪取代，接过柳无尘递来的黑色匕首，转身冲向敌营，一夜之间斩杀三百将士，血洗敌酋全家。从此踏上通天之路，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玄冥子”，统领万鬼，镇压四海。
“看啊！”柳无尘狂笑，“这才是你应该成为的样子！强大、无情、主宰生死！而不是在这破书院里教小孩背《论语》！”
宁启怒吼：“住口！那不是他！那是你制造的傀儡！”
“傀儡？”柳无尘讥讽，“可你看，他在杀人时多么快意？在登顶时多么荣耀？人类本就嗜血，何必伪装仁善？”
陈迹却始终平静。
他望着那个“另一个自己”，良久，才开口：“你说得没错。如果那天我真的选择了复仇，也许我会变得比你还可怕。但你知道区别在哪吗？”
“哦？愿闻其详。”
“那个‘我’虽然强大，但他再也听不到春风拂面的声音，再也尝不到麦芽糖的甜味，再也无法看着一群孩子朗读‘民为贵，社稷次之’时露出笑容。”陈迹缓缓抬起手，指向宁启，“而我之所以是我，是因为我遇见了愿意为我挡刀的母亲，遇见了教会我写字的老师，遇见了叫我‘先生’的学生，也遇见了像你这样，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
他目光如炬：“你篡改记忆，伪造结局，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人性不在结果，而在过程。我不怕曾经软弱，不怕流泪，不怕逃避。正因为我经历过这些，我才懂得珍惜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