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会面演化成一个小型会议。
麟的身份跟其他人不同,宋家姐妹和教会管理层都知道他和阿妮的关系,很快决定这件事,定下了接收舰队停泊在新修港口的日期。
舰队入港那日,雪天。麟坐在桌前写实验报告,研究所的实习助理打开了窗,观望远方雪色之上连成一片的停泊指示灯。
麟跟着抬眸,指示灯穿透半面天际,跟晚霞的余晖交融。他拉了一下口罩边缘,被寒风呼啦一下刺得有点眼眶发痒,眼尾让吹得泛红。
实习助理这才注意到他坐在窗边,马上把窗户又关上了。051号研究员身体不好,所里的大家都对他有一种很别扭的关心,既防备又关切,半警惕半讨好,气氛很是古怪。
“没关系。”麟抬手按住了口罩,白皙的指尖微微发红,低垂的眼帘下,藏着一道晶莹的水波,“想开就开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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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次修复。
倒下的尸体没有再钻出水母触须,经过一系列的测试和校准后,这个被隔离出来的、单独运行的程序,终于恢复正常。
永生呆呆地看了好半晌,她想要说些什么,却组织不起语言。于是最后猛地跳起,重重地抱住阿妮,昂贵合金制造出的沉重躯体挂到她身上:“啊啊啊啊——!”
阿妮早有防备,扶了她一下,还是险些被撞倒。她的耳边充斥着永生兴奋的叫声,因为另一个人太过激动,脑子里活跃的拟态因子反而镇定下来。
“大坏蛋!”永生还是这么叫,她激动地有点哽咽,把眼泪抹到阿妮的身上,“这样我就不用返厂再造……”
阿妮递给她一张纸,看着永生接过去胡乱地擦眼泪。她翘起唇角,有点儿得意地道:“叫声干妈不过分吧。”
“谁要叫你妈。”永生大声反驳,抽噎着吸了口气。
“你被设计得这么好,回收真的可惜了。”阿妮说,“明天我们继续修复,每修复好一个程序,就清理掉之前被病毒操控变异的怪物。”
“等一下。”永生拽住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似的,指着光屏道,“这里你改了什么?”
阿妮歪过头一看:“把禅与摩托车修理改成淑男教育了。”
“这是什么啊!”
“你管我写了什么呢。”阿妮懒洋洋地道,“你脑子里汲取了很多星网上的数据包,这些数据包掺杂着大量讨厌的言论,这种思想拿来培养你的性格怎么行?多教教正经东西,不是挺好的?”
永生愣了一下,阿妮趁她没反应过来,飞快地戳了一下她脸上的仿真皮肤,触手的感觉是热的,不像天使的肌肤,透着一股冰凉。
阿妮在她拍过来之前抽回手,拎上包回去。趴在她外套兜里的小蝙蝠从外兜的缝隙里钻出来,爪子搭在边缘的扣子上,望着阿妮下楼梯。
“明天还继续么?”莫卡忽然问她。
“当然了。”阿妮说,“不想跟过来了?”
莫卡一开始很怕那些怪物,但久而久之,他会主动清理靠近过来的夜游生物,以免阿妮和永生被中途打搅。
“不是。”热乎乎的毛绒球在兜里翻转了一下,甩出一条细长的尾巴。他的外形跟普通蝙蝠不一样,软软的,绒毛丝滑,薄翼长尾,正面看像是一只长翅膀的毛绒鼠兔,只是耳朵尖尖的,又灵巧。
“你已经很久没睡觉了。你自己记得吗?”莫卡被她震撼到了,他憋了很久不过问,还是没憋住,圆球在阿妮的口袋底部滚了滚,“你不会累死吧。”
语气很担忧,内容很抽象。
阿妮没开口,他想了想,心情更复杂了。蝙蝠的翅膀伸出来,哗地一声飞出来变成人,阻拦在她面前。
“要是你死了就完蛋了,我也会伤心到死掉的。”莫卡贴在她面前,双手捧住阿妮的脸颊,他的手心热乎乎的,像个小暖炉一样。他凑过来嗅了嗅阿妮身上的气味,很笃定地说,“你身上有疲惫的味道。”
阿妮一旦全情投入做什么事,总是会废寝忘食。莫卡不说还好,他一开口,那股被忽略的紧绷感升腾起来——比起累,更多时候升起的感觉是“无趣”。
莫卡摸着她的脸,上下看了好半天,目光挪上来望着阿妮的眼睛,血眸亮亮地看过去:“明天别来了吧?明天在寝室睡觉,然后……嗯,然后……”
他低下头,尖耳朵垂下来:“跟他那个那个……”
真好命啊,绿茶男。
“哪个?”阿妮问他。
莫卡在心里幽怨地嘀嘀咕咕,勉强提起精神来,他倒不生气,只是纯羡慕。魅魔会很羡慕有性魅力的人:“就是你每天都做的事,把小小的触手塞进——唔。”
阿妮抓住他的项圈。
莫卡一下子安静了,就算她还没扯。但习惯成自然,他望着阿妮的神情,试探地道:“不可以说吗?我没有偷看,我只是能闻出来你们身上的味道。”
“那我现在是什么气味的?”阿妮问他。
他贴过去,热乎乎的肌肉贴在她修身的作战服上。魅魔笨拙地环住她的腰,埋在她的发间仔细分辨,说:“有一点累……还有点兴奋。”
“你能闻出其他生物的情绪啊。”阿妮抬手抚摸了一下莫卡的发丝。他的头发总是有点凌乱,她的手指抚上去,把紫色的发丝捋起来,轻轻托住他的后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