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两下,他用了狠劲,终是周身一颤,氧气疯狂地涌入肺部。
缺氧的眩晕中,剧痛和痉挛交叠着流入神经末梢。郑淮明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狼狈而艰难地朝文件柜踉跄着爬过去。
连撑起身子都没法做到,他拉开抽屉,胡乱地翻动着。
里面的药瓶和杂物哗哗作响,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半晌,终于哆哆嗦嗦地摸出了一管注射剂。
口服的止疼药对郑淮明来说,已经没有了太大的效用。
这是一种给急救病人使用的强效止痛注射液,起效迅速,效果极好。
第一次用,是月余前,他从高烧昏迷中醒来,从北川南郊急于去碧海找方宜,从小诊所开到一支。这是这一针让郑淮明发现,自己的身体对这种注射液耐药性低,镇痛效果好得出奇。
第二次用,是几天前。他落地渝市后,在极端恐慌和急切的等待中,他冲动下喝了酒,才鼓起勇气去见她。
但酒精的刺激也让他胃里痉挛不止,情绪郁结,两次生生痛昏在急诊,各类止痛药都不管用。眼看人已经快要休克,医生让他签下免责告知书才推下这一针。
这种注射液药效太猛,尤其对呼吸的抑制作用非常强烈,大城市的正规医院几乎都不使用,只有一些小城市或不正规的小诊所还有。
回到北川后,他找渠道买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才几天就派上了用场。
指尖捏住冰凉的瓶身,郑淮明毫不犹豫地抽了药,手却抖得厉害,好几次没法扎准血管。几滴透明的药液漏在皮肤上,渗着缕缕凉意。
他闭了一口气,缓缓将止痛药推了进去。
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动,几乎是瞬间,加快的心跳就在耳畔炸开。药管掉在地上,郑淮明双手一并掐进上腹,冷硬的器官仍在不断变形抽动,剧痛向上顶着心脏,带来一阵阵心悸和闷滞。
隐忍的呼吸声断断续续,越来越微弱。与方才一刹的窒息不同,一次次喘息宛如有千斤重,压得他连掀开眼皮都丧失了力气。
郑淮明知道这是最常见的副作用,索性将额头抵在文件柜上,合眼强忍着,等待镇痛起效。然而,强烈的失重感如巨浪将他席卷吞噬,整个人骤然就失去了意识-
晚上六点半,海悦餐厅顶楼。
这家西餐厅近两年备受年轻人追捧,胜在菜色新颖、样式繁多。此时正是用餐高峰,四周座无虚席。
之前方宜刷手机时,无意提了一句,郑淮明就悄悄提前半个月预定了位置。
池秀梅的突然到来,打乱了所有心思,方宜本说不来吃了。大概是看出她心情不佳,郑淮明还是执意以位置不能取消为借口,说好了今晚见面。
不想拒绝他的好意,方宜特意推了加班的拍摄,赶着晚高峰准时到了海悦。
可提出吃饭的人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
靠窗的景观玻璃上映着方宜的侧脸,她静静望向北川繁华的夜景。桌上的餐前点心只动了两口,已经凉透了。
“小姐,我帮您更换一份吧。”服务生热情地撤走。
“谢谢,不用了。”她笑笑。
电话打不通,微信也没有人回,心里空荡荡的。
方宜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给了李栩。
“没听说主任上手术了……”对面似乎在走路,背景有些嘈杂,“中午他还给我打过电话呢,可能是被其他科会诊叫走了吧。”
不想多打扰,方宜道谢后挂掉了电话。
优美的钢琴曲流淌,灯光昏暗别致,在这浪漫的氛围中,方宜有些疲惫地垂下头,揉了揉酸痛的额角。
又找不到郑淮明了。
相似的情景、痛苦的回忆,都让惴惴不安的感觉在方宜心中疯狂蔓延。
通讯录飞快下滑,却在冲动地点进周思衡的名字前顿住——
不至于,可能只是被工作临时叫走了。
但真的紧急到连一条语音都来不及发吗?
会不会是病了,或者出了什么别的事?
方宜清楚自己过于草木皆兵了,竟连一次迟到的晚餐都会引发无数猜想,但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一切不过都是源自过去的累累伤痕。
正当她准备起身离开时,桌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郑淮明”三个字,让方宜一时不想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