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口井,才是真正的‘心狱之根’?”林知雪恍然,“不是忘川源孕育了忆莲,而是这里!乌龙山的那一脉,不过是分支!”
“正因如此,”陆昭沉声,“当人们依赖忆莲唤回亡者时,其实是在抽取这个源头的力量。而它早已不堪重负,濒临崩溃。这些村民,成了维系平衡的活祭。”
井中再度响起那诡异的声音:“你说得对。但我们不愿解脱。一旦阵法终止,她的记忆就会消散,我们也将真正死去。我们宁愿困在这无尽之夜,也不愿忘记她最后的笑容。”
陆昭沉默片刻,忽然解下外袍,盘膝坐于井边。
“我讲个故事吧。”他说。
“从前有个孩子,母亲病逝前握着他的手说:‘我会疼。’他不懂,为什么不说‘别哭’,不说‘好好活着’,而要说‘我会疼’。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明白??那是母亲在告诉他:即使死了,我对你的爱也不会停止,它会化作一种痛,留在人间,提醒你还被爱着。”
他抬头看向翻涌的雾气:“你们守护的不只是一个女人的记忆,是那份‘不愿离去的疼’。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她最怕的,或许不是被遗忘,而是看到你们为了记住她,把自己困在地狱里?”
井中声音微微颤抖:“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我也是那个孩子。”陆昭抚摸胸前忆莲,“我也曾以为,只要不断回忆,就能留住所爱之人。可后来我发现,真正的铭记,不是停滞在过去,而是带着他们的温度,继续往前走。”
一阵长久的静默。
忽然,井底传来一声极轻的抽泣。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最终汇成一片呜咽。那些被困在循环中的面孔一个个停下动作,望向陆昭,眼中流下银色泪水。
“我们……好累啊……”
“我们想醒来……”
“我们不想再重复那个晚上了……”
陆昭起身,从怀中取出那片笑音寺金箔残叶,轻轻投入井中。叶片触雾即燃,化作一朵小小的金色莲花,缓缓下沉。
“让我替你们完成最后一祭。”他说,“这一次,不是封印,不是延续,而是告别。”
林知雪立刻会意,退后三步,结印于心口,开始吟唱《忆莲经》原始祷文。与此同时,陆昭盘坐井沿,双手贴地,将自身忆莲之力缓缓注入地脉。金色光芒顺着他手臂蔓延,如根须扎入大地,一路深入,直至触及那颗深埋三十年的记忆核心。
眼前景象骤变。
他置身于一片纯白空间,中央悬浮着那颗晶莹的心脏??与忘川源中的一模一样,只是更为脆弱,表面布满裂痕。心脏旁站着那位少女,面容清秀,眉宇间有云漪的神韵。
“你来了。”她微笑,“比我想象中晚了三百年。”
“你是谁?”陆昭问。
“我是云漪最失败的作品。”她说,“她想创造一种纯粹的记忆载体,不带执念,只为留存美好。可当我诞生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没有痛苦的记忆,根本不叫记忆。于是我逃了,带着她未完成的经文,来到这片荒原。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便请求村民帮我完成最后一件事:把我变成一颗种子,埋进土地,让未来的人们能通过它,听见过去的声音。”
“可你没想到他们会为此付出全部生命。”陆昭叹息。
“我没资格阻止。”她摇头,“因为我也贪恋这份记住。我害怕一旦消失,就真的什么都没留下。”
陆昭伸出手,轻轻抚过那颗心:“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没有白来。你的名字或许无人知晓,但你的声音,早已通过千千万万朵忆莲,传遍人间。有人在母亲坟前唱歌,有人在战火中背诵家书,有人在雪夜里抱着旧衣入睡……这些都是你在说话。”
少女怔住,泪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