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晏停在阶下,神容温润,不见半分年轻气盛、居功自矜,反倒是礼数周全,朝文武百官与王公侯爵三列一一回了礼。
“蒙天子盛恩,谢过诸位。”
谢清晏礼罢直身,席间众人眼巴巴等着看——
长公主,宋家,戚家今日皆在。
众人也好奇,谢清晏会先去哪一席见礼。
席间正低声议着,长公主与戚家的可能性更大些,便见谢清晏动了身。
众目睽睽,跟着便是一阵低声哗然。
谢清晏步履所向、竟是安家之席。
别说旁人,便是安仲德也露出了意外惊疑之色,他下意识扭头看向了父亲。
却见安惟演同隔着过道后的宋仲儒一般,不见半点神动,像是没望见那道冕服身影朝安家步来似的。
直至谢清晏到了席前,朝安惟演抬手作礼:“安太傅。”
“喔,谢公。”
安惟演似后知后觉,在已经起身的安仲德与安仲雍中间缓身站起,道:“老眼昏花,竟未见镇国公来了。谢公年少,莫与我这个老朽之士见怪啊。”
谢清晏直回身:“太傅为国分忧,晚辈岂敢自居。”
他眉眼间清和儒雅,声线散澹从容,不见分毫受了轻视的恼怒,倒是如惊石入渊海,而波澜不生。
“……”
安惟演叫皱纹和笑意藏住的眼缝张开,这一次,他目光在谢清晏身上停的时间格外地长。
长风掠过社稷坛四方,秋凉萧索。
安家席内,一老一少隔案对峙。一个老成持重,一个温和从容,眼神间却如刀光剑影,死寂无声。
最后,还是旁边的安仲德先打破了寂静:“谢公今日过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何谈吩咐,不过是晚辈的一个请求。”谢清晏清缓回眸,眼神定在了安仲德身上。
他语气谦恭,眼神却相反:
“我无意上京纷争,安大人可信否?”
安仲德在谢清晏的眼神下,笑慢慢淡了:“便是我信,宋太师也不会信。”
“你不信。”
谢清晏微微摇头,和声似遗憾:“你不信,故而你先行、你先错。”
安仲德的面色沉了下去。
安惟演却在此时忽然慢悠悠地问:“仲德错在何处?”
老头转身,扫过戚家。
戚嘉学正不安地望着这儿,对上目光后,连忙一避,又转回来作礼。
安惟演漠视过去,轻叹:“戚家先选了边,动了手。仲德行事,虽莽撞了些,却也是被逼之下的无奈之举啊。”
“是,”谢清晏温和谦恭地笑,“戚家得咎应当,但有一个人,他不该动。”
“……”
安仲德的眼神彻底冷下来。
他上前一步,侧拦在父亲与谢清晏之间,怒极反笑:“谢公,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要来威逼安家不成?”
谢清晏身影岿然,神色亦不动:“何来威逼,是商议才对。”
“——”
青年自始而终的峻雅从容,却正是最激怒安仲德的,与漠然藐视无异。
他正欲发作。
余光里,方才的青衣仆从低着头,朝席间这边快步匆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