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转过脸,红肿的眼睛里空茫茫,泪水还在无声流淌。
“第一,洗把脸。”我指了指车内的后视镜。“现在哭花了,没人认得出你是林知蕴。挺好。”
这话有点糙,但她空洞的眼底似乎微动了一下。
“第二,”我解开自己这边的安全带,倾身过去,用手指轻轻拨开黏在她脸颊上的一缕湿发,动作笨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你那个孩子,要真还在世上某个角落,他绝不会愿意看到他妈像今天这样垮掉。找人得费力气,得站直了、喘匀了气、睁大了眼睛去找,才有丁点指望。”
她的嘴唇轻轻颤动。
“第三,”我没给她反驳或沉浸的时间,一手拿起那个皱巴巴的纸袋,塞回她的包里,语气强硬起来,“现在,下车。我们到了。”
她被我半扶半抱地拖下车子,像个抽了线的木偶。
拿了房卡,服务生看着这位妆容惨烈、双眼肿得吓人的漂亮女人,又看看我,欲言又止。
我冲服务生扯了个“少管闲事”的冷脸。
最高档的私汤庭院套间,推门而入是个小院,白墙灰瓦,露天汤池蒸腾着乳白的热雾,带着淡硫磺气息。旁边是凉亭和躺椅。空气温润安静。
我没征求她意见。直接带她到衣帽间,翻出崭新的浴袍塞她怀里。“去洗澡。我在外面等你。”语气斩钉截铁。
她抱着浴袍,失魂落魄站了几秒,眼神飘忽不定。
最终,那股支撑她哭闹的精力早已耗尽,浓浓的疲惫像卸掉了最后一根支柱,她木然地挪进了浴室。
水声淅沥传来。
我靠在露台凉亭柱子上,点了支烟。
夕阳彻底沉入山后,山谷笼上暖红的暮霭。
乳白的泉雾弥漫上来,带着抚慰人心的暖意。
烟头在昏暗中明灭闪烁。
脑子里回放着医院门口那个蜷缩的身影、那绝望的嘶吼、还有那份揉烂的亲子鉴定报告……那孩子……
烟雾缭绕中,门锁“咔哒”轻响。我掐灭烟头,转过身。
林知蕴裹着宽大白色浴袍走出来。
湿漉漉的长发披散肩头,还在滴水,浸湿了浴袍前襟。
那张素日容光逼人的脸,此刻洗尽铅华,暴露出极致的苍白和红肿的眼圈。
素颜褪去了所有攻击性,反倒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脆弱的清丽。
卸掉全部盔甲,眼眶泛红,眼神空洞,仿佛所有神采都被刚才那场彻底的崩塌席卷殆尽。
她就那么站着,像一株被风霜侵袭过的、孤零零的白玉兰。
她没看我,茫然走到庭院边缘的汤池边,赤足踩在温润的火山石上,望着脚下蒸腾的白雾出神。
浴袍带子松松系着,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一小截精致的锁骨和光洁的肩窝,在氤氲水汽和暮色里泛着微凉的冷光。
我走过去,没说话,默默脱下自己那件也沾了泪痕的T恤和外裤,只剩一条短裤。走到池边试了试水温,正合适。然后朝她伸出手。
她迟缓地抬起眼,看着我的手,眼底万千思绪翻涌,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迟疑地伸出手,搭在我温热的手掌上。
那只手,纤细白皙,却冰凉,仍在微不可察地颤抖。
我握紧她冰凉颤抖的手,稍用力,将她小心扶稳。
她扶着我的手臂,另一只手缓慢费力地解开浴袍系带。
那件沉重的白色袍子顺着她光滑柔韧的肩头滑落,堆叠在脚边的火山石上。
暮色四合,暖黄的庭院灯在水汽中亮起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