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让我活下来，继续实验？”林晨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冰层裂开的第一道响。
“我不需要让你活下来。”顾婉柔直视着他，“是你自己选择了活着。就像现在，你选择来这里见我，不是为了听我忏悔，而是想弄明白，为什么我会成为你们口中的‘恶魔’。”
室内一片死寂。
林星辰握紧拳头，几乎要起身打断。林北北按住他的手，眼神警告：让他听下去。
“二十岁那年，我母亲死于渐冻症。”顾婉柔缓缓说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读一份病历，“她清醒到最后，身体却一点点死去。我握着她的手，听着她用眼球移动拼出最后一句话：‘别让我变成怪物。’”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三人：“可她已经是怪物了。肌肉萎缩，面部扭曲，连呼吸都要靠机器。我看着她，心想：如果人类注定要以这样的方式终结生命，那所谓的‘灵魂’、‘爱’、‘尊严’，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我投身基因工程。我要造出不会衰老、不会痛苦、不会恐惧的身体。我要让人类摆脱肉体的桎梏。”她看向林晨，“你以为我是疯子？不，我是清醒到极致的人。我只是做了你们不敢做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治疗疾病？”林晨问，“为什么要制造生命，再摧毁他们？”
“因为治疗治不了根本。”她说，“旧躯壳承载不了新文明。就像猿猴无法理解火的用途，你们也无法理解‘超越’的意义。我做的不是杀人，是淘汰。每一个S系列的死亡，都为下一个更接近完美的存在铺路。”
“可你说我们没有灵魂。”林晨低声说，“S-045临终前换药救妹妹的时候，他说他知道了自己不是机器。那一刻，你觉得他是‘失败品’，还是‘成功’？”
顾婉柔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你觉得呢？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评判？”
林晨没有笑。他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座崩塌的神庙。
“我会说，”他一字一句地说，“他是人类。”
顾婉柔的笑容凝固了。
她突然向前倾身，隔着玻璃盯着林晨的眼睛：“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你太温柔了。你明明拥有超越常人的智慧，却宁愿被困在情绪的泥沼里。你以为你在拯救世界？不，你只是在延续软弱。”
“也许吧。”林晨站起身，平静地说，“但我宁愿软弱地活着，也不愿冷酷地‘完美’。”
说完，他转身离开，步伐稳健，没有回头。
走出羁押中心时，天色阴沉，细雨飘落。林北北撑开伞，遮住他头顶。林星辰走在旁边，眉头始终未展。
“她说的话，别往心里去。”林北北低声说。
“我没有。”林晨望着雨幕，“我只是在想，如果当初她能被人抱住一次，听到一句‘你不是一个人’，会不会走上不同的路？”
林星辰猛地停下脚步。
“你是想同情她？”他声音微沉。
“不是同情。”林晨摇头，“是理解。恨一个人很容易，难的是明白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果我们只把她关起来，却不改变催生‘顾婉柔’的社会土壤，迟早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林星辰久久无言。
那天晚上，林晨再次梦见了图书馆。
书架依旧高耸入云，但这一次，F-026&F-027的书册不再孤零零地立在角落。它的两侧，多了两本新书：一本写着**L-001：林晨**，另一本则是**G-001：顾婉柔**。
他翻开后者。
画面并非实验室，而是一间破旧的病房。年轻的顾婉柔跪在床边，抓着母亲的手，泪水无声滑落。墙上日历显示：2043年3月17日。心电监护仪发出长长的鸣叫，屏幕归于平直。
“妈妈……”少女喃喃，“你说不要变成怪物……可我已经看不见明天了。”
林晨合上书，胸口发闷。
他知道，有些悲剧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方向。但他也明白，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有人逆流而上。
一周后，林晨向联合国提交了一份倡议书：《关于建立全球生命伦理教育体系的提案》。他在文中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