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峰背阴面的石室,仿佛永远浸泡在万载寒冰的髓液中。石壁沁出的寒意无声无息地渗透,与冰玉寒床散发的酷冷交融,将空气都冻结成沉重的实体。白芷盘膝坐在寒床中央,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白霜,身体如同最精密的冰雕,纹丝不动。
然而,她的识海深处,却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玉衡真人那缕精纯温和的神识,如同引导迷途的冰灯,稳稳地悬浮在她意识的核心。在这股强大外力的守护和引导下,白芷小心翼翼地运转着那条新开辟的、专属于玄阴之体的行气路径。体内磅礴的玄阴本源之力,不再是无序冲撞的狂兽,而是沿着那散发着古老冰蓝微光的玄奥轨迹,缓缓奔流,如同被驯服的冰河,滋养着干涸枯竭的经脉,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顺畅与力量感。
痛苦被极大的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宁静和对力量的初步掌控。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触摸”到自身存在的核心,那至阴至寒的本源。
可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却无法彻底抹去心湖底层的暗涌。
林震那佝偻、孤绝、拖着残臂离去的背影,如同烙印,灼烧在她的意识边缘。那句冰冷的、斩断一切的“认错人了”,更是在这冰封的识海中投下巨大的阴影。困惑、委屈、还有一丝被彻底否定的刺痛,如同冰层下的暗流,伺机而动。
她试图将全部心神沉入修炼,驱散这些杂念。然而,越是压制,那背影、那声音反而愈发清晰。就在她心神微微动摇的刹那——
“嗡!”
一首紧贴在她心口皮肤上的那半枚铜钱,毫无征兆地发出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震颤!紧接着,一股熟悉的、如同烧红烙铁般的灼热感,猛地从铜钱上爆发出来!这灼热是如此凶猛、如此突兀,与她体内流淌的玄阴寒气形成了最极端的冲突!
“呃!”白芷闷哼一声,身体剧震!仿佛冰与火在她胸腔内轰然对撞!剧痛让她瞬间从入定的边缘被狠狠拽回现实!她猛地睁开眼,冰蓝色的瞳孔中充满了惊骇!
怎么回事?!铜钱又发烫了!这灼热感…比在飞舟上掠过荒村时更甚!比在藏经阁那次还要猛烈!而且,毫无征兆!
她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死死攥住那枚滚烫的铜钱。金属的灼热感穿透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就在她惊疑不定之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强烈意志的、如同濒死野兽低吼般的意念,顺着那灼热的铜钱,猛地冲入她的识海!
那意念混乱、痛苦、充满了毁灭的疯狂和不顾一切的挣扎!仿佛在承受着某种非人的酷刑!
是林震!一定是他!
白芷的心脏骤然缩紧!这股意念中的痛苦是如此真实,如此剧烈,让她感同身受!他怎么了?难道伤势恶化了?还是…那柄诡异的断刀又出了变故?
巨大的担忧瞬间压倒了所有杂念。她甚至来不及细想,身体的本能己经快于意识。她猛地从寒床上跃下,甚至顾不上运转心法抵御石室的酷寒,凭着那股意念传递来的、模糊却强烈的方位感,跌跌撞撞地冲向石室厚重的石门!
“砰!”
石门被她用力推开,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卷起她素白的衣袂。她像一道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幽魂,沿着悬空的冰晶栈道,朝着药庐所在的山坳方向,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冰冷的空气割裂着喉咙。体内的玄阴之气因她剧烈的情绪波动和不顾后果的奔行而隐隐躁动,但此刻她己全然不顾。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他出事了!
药庐位于天枢峰山腰一处相对避风的山坳,由几座朴素的青石殿宇组成,空气中常年弥漫着苦涩与清甜交织的药香。当白芷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地冲到林震养伤的那间偏僻小屋外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如坠冰窟!
小屋的木门紧闭,但一股令人心悸的、狂暴灼热的气息正从门缝和墙壁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那气息带着焚尽一切的毁灭意志,与她心口铜钱的灼热感遥相呼应,形成一种诡异的共鸣!空气被高温扭曲,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更让她血液冻结的是,小屋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几片灰白色的、如同燃烧后凝结的余烬般的物质!其中一片较大的碎片上,甚至残留着一线刺目的金红色微芒,如同熔岩的核心,散发着恐怖的高温!
是那柄断刀上的灰烬!它们剥落了!
“林七哥!”白芷失声惊呼,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心脏!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猛地扑向那扇紧闭的木门!
“轰!”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门板的刹那,一股无形的、灼热狂暴的气浪猛地从门内爆发!木门应声向内炸裂!无数燃烧着金红色火星的木屑碎片如同暴雨般激射而出!
白芷下意识地抬手格挡,冰蓝色的玄阴之气瞬间在身前凝结成一面薄薄的冰盾!
“嗤嗤嗤——!”
灼热的木屑碎片撞击在冰盾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瞬间汽化成滚滚白烟!巨大的冲击力让白芷踉跄后退,冰盾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弥漫的白烟和灼热的火星中,小屋内的景象如同地狱画卷般展现在白芷眼前!
林震倒在地上,身体蜷缩着,如同煮熟的虾米,剧烈地痉挛、抽搐!他身上的灰色杂役服多处被烧穿,露出下面焦黑的皮肉!那条缠满绷带的右臂,此刻绷带早己化为飞灰,整条手臂呈现出一种骇人的景象——皮肤焦黑碳化,如同龟裂的焦土,裂缝深处,不是血肉,而是流淌、喷溅、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跳跃的金红色火焰!那火焰散发着焚灭灵魂的恐怖高温,正贪婪地舔舐着他完好的左臂和胸膛!
更可怕的是他的脸!
汗水早己被蒸干,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红色,如同烧红的烙铁!五官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双目圆睁,眼球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深处,竟也跳动着两点微小的、疯狂的金红火星!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喘息,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火焰的爆燃,每一次呼气都喷出带着火星的灼热气流!
那柄断裂的宽刃古刀,正被他仅存的左手死死攥着,斜插在他身旁的地面上!刀身之上,覆盖了不知多少年的、厚厚一层灰白余烬,此刻正如同被投入沸水的积雪,大片大片地崩裂、剥落!随着灰烬的剥落,底下露出的,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流动的、如同熔岩般炽热、金红交织的奇异刃纹!那刃纹如同拥有生命,随着火焰的跳跃而明灭变幻,每一次明灭,都释放出更狂暴、更灼热的毁灭气息!
刀身散发出的恐怖高温,正源源不断地注入林震的身体,再通过他的身体,化作那失控的、焚尽一切的金红火焰!他整个人,仿佛成了这柄邪异断刀燃烧的薪柴!
“呃…啊——!!!”
一声非人的、饱含极致痛苦的咆哮从林震扭曲的喉咙深处炸开!伴随着这声咆哮,他攥着刀柄的左手猛地抬起,似乎想将这把正在焚烧他生命的邪刀狠狠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