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闻到石地缝隙里渗出的、苔藓腐朽的阴湿霉味。
她甚至能清晰地闻到,自己这具残破身体里散发出的、如同枯枝败叶般慢慢腐朽、死亡的气息。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不知过了多久,是一天?一月?还是一年?
就在这片死寂的、连绝望都显得麻木的黑暗中,一点微弱的光,毫无征兆地刺破了永恒的墨色。
那光并非来自思过崖本身,而是透过那隔绝一切的、无形的阵法屏障,从外界映射进来的一抹…流星划过的尾焰。
极其短暂,极其微弱。像一根燃烧的火柴,在无边的黑夜里,只闪亮了一瞬。
然而,就是这一瞬的光芒,却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刺入了云棠早己麻木死寂的识海深处!
光芒映亮了她空洞的瞳孔深处,也映亮了被她一首死死攥在手心、藏在囚服最深处的那样东西——一根早己被得油润、却依旧锋锐冰冷的乌木簪。
簪子尾部,那截森白的骨哨,在微光下泛着幽冷的色泽。
这簪子,是爹在她五岁生辰那年,用后山最坚韧的黑铁木亲手削的。娘用攒了很久的碎布条,给它缠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红色璎珞。那时,爹娘的笑容是真切的,粗糙的手掌是温暖的。
它陪着她走进那个冰冷的演武场,陪着她跪在雪地里。
它沾过黑风林那个大汉滚烫的血。
它尾部的骨哨,夺走了她的味觉,也夺走了别人的听觉。
它见证了她所有的卑微、挣扎、扭曲和…最终的自毁。
微光熄灭,黑暗重新吞噬一切。
云棠枯槁的身体,却因为这短暂的光明和手中冰冷的触感,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她慢慢地、极其艰难地,用那双早己废掉、只剩下一点本能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将簪子上那个早己褪色、变得灰暗的红色璎珞…解了下来。粗糙的布条,带着尘土和岁月的气息。
然后,她撑起如同灌了铅的身体,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拖着断腿,一点一点,挪到了这方寸囚笼的边缘。那里,是阵法屏障与外界无尽虚空深渊的交界,是真正的…万劫不复之地。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根乌木簪。在绝对的黑暗中,她看不见它,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形状、它的冰冷、它承载的所有不堪回首。
没有犹豫。
如同当年在黑风林,将木簪刺入那个大汉的颈侧一样决绝。
她扬起手,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根沾满她一生血泪与罪孽的乌木簪,狠狠投向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簪子脱手,无声无息地坠入永恒的虚无。连同那个褪色的、小小的红色璎珞,一起消失。
云棠空洞的眼睛望着簪子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卸下了背负一生的、最沉重也最肮脏的枷锁。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永恒的黑暗,仿佛看到了爹娘模糊的、带着泪的笑脸。
然后,她向前一步。
瘦小残破的身体,如同断翅的毒雀,轻飘飘地坠下,融入了那片没有尽头的、冰冷的虚无之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思过崖,重归死寂。仿佛从未有人存在过。
只有那根坠向无尽深渊的乌木簪,在永恒的坠落中,尾部的骨哨似乎被虚空之风掠过,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无人能听见的、如同叹息般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