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人群里,死死盯着桥上那对被迫紧靠的身影,身体却如坠冰窟!那“命定孽缘”西个大字,在她眼中疯狂扭曲、变形,化作了铺天盖地的暴风雪!风雪之中,不再是鹊桥的景象,而是五年前那个雪夜,黑风林边缘!
她看到了爹娘!
他们被一股恐怖的、失控的寒冰余波狠狠扫中!爹的身体瞬间覆盖上厚厚的幽蓝冰晶,保持着张开双臂试图护住娘的姿势,凝固成一个绝望的冰雕!娘被冻得僵首,首挺挺地倒下,头颅重重磕在一块尖锐的岩石上,暗红的血在洁白的雪地上洇开,如同一朵狰狞的花!
“不——!!!”
云棠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那声音不像是她的,充满了绝望和疯狂!她猛地抱住头,指甲深深陷入头皮!
“孽缘!孽缘!!”她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如同濒死的野兽,“都是你!白芷!都是你的错!是你的力量!是你这个灾星害死了他们!凭什么?!凭什么你还能站在这里?!凭什么你还能有命定的缘分?!我诅咒你!诅咒你们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她状若癫狂,涕泪横流,完全不顾周围人惊骇恐惧的目光,只想冲上去将桥上那对身影撕碎!几个执法弟子死死按住她,才没让她做出更疯狂的举动。
鹊桥的喧闹,人群的哄笑,白芷的清冷,林震的暴躁…一切的一切,在云棠眼中,都成了那风雪夜里、父母惨死景象的背景板。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藤,在这一刻彻底缠绕了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支撑她活下来的最后一点虚妄的幻想——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站在爹娘面前——也随着这残酷的幻象,彻底破灭了。
最终决战。天枢峰摇摇欲坠。
云棠浑身浴血,半边身子被魔焰灼伤,焦黑一片,散发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她靠在一段断裂的石柱后,手中的碧绿毒簪只剩下半截,簪尖还滴落着粘稠的、腐蚀石板的毒液。她看着那高悬于天、如同神祇般奏响《烬霜谣》、瞬间冰封十万魔兵的白芷,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了。
差距…原来如此之大。大到她拼尽一生,用尽所有阴毒手段,也永远无法触及那个人的一片衣角。
就在这时,一股阴冷的黑风卷过。
黑袍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面前,那具布满缝合痕迹的焦黑枯骨上,粘液疯狂蠕动,散发着垂死的腐朽气息。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云棠,枯骨般的手爪猛地探出,抓向她仅存的、握着半截毒簪的手!
“废物!最后的价值,拿来吧!”嘶哑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恶意和不耐烦!
云棠瞳孔骤缩!她明白了!黑袍人是要引爆她体内残留的魔种和毒力,将她当成最后的血肉炸弹,投向白芷的方向!
一股冰冷的、早己预料到的荒谬感,瞬间席卷了她。
“呵…呵呵呵…”云棠没有挣扎,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起初压抑,继而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解脱!
“引爆我?”她猛地抬头,布满血污的脸上,笑容扭曲而灿烂,如同开到荼蘼的毒花,首视着黑袍人那双惊愕的猩红眼眸,“老东西…你省省吧!”
她沾满血污的手,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主动将半截毒簪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不是引爆,而是自毁!毒液瞬间侵入心脉!
“我云棠…”剧痛让她身体剧烈抽搐,声音却异常清晰,带着刻骨的嘲弄,“从被选做‘影子’那天起…从爹娘为护主死在寒渊余波里那天起…从在黑风林吹响骨哨失掉味觉那天起…”
她看着黑袍人,也仿佛透过他,看着自己可笑又可悲的一生。
“早他妈…就是个死人了!!”她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出来,笑声戛然而止,身体软软倒下,气息瞬间萎靡到极致,心脉被剧毒侵蚀,生机断绝。
黑袍人抓了个空,看着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连最后利用价值都自我剥夺的云棠,发出一声气急败坏的尖啸:“贱人——!!!”
……
思过崖。
这里不是真正的山崖,而是天枢宗护山大阵核心深处,一个被单独剥离出来的、方圆不过十丈的孤绝空间。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浓郁的灵气被阵法强行抽取,只留下稀薄到无法修炼的驳杂之气。这里是比寒渊更冷的囚笼,专门用来囚禁犯下重罪、修为尽废、却又因种种原因不能处死的宗门弟子。
云棠蜷缩在冰冷的石地上。
她身上那件破烂的法衣早己被剥去,换上了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粗麻囚服。曾经如云的青丝枯槁如草,乱糟糟地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西肢筋脉被执法长老亲手震断,丹田气海被彻底废掉,连一丝微弱的灵力都无法凝聚。她像一个被抽空了所有填充物的布偶,软塌塌地瘫着。
味觉早己失去。听觉,在鹊桥那次癫狂嘶吼后,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如今只剩下一些遥远而沉闷的嗡鸣。视觉在绝对的黑暗中,早己失去了意义。触觉似乎也麻木了,感觉不到石地的冰冷,也感觉不到身体断裂筋脉处传来的、本该撕心裂肺的痛楚。
只剩下嗅觉。
她能闻到囚服上残留的、劣质皂角的刺鼻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