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身上,那流转着幽蓝光芒、内部冲突着暗红与金红的诡异冰晶,以及冰晶之后那狂暴凶戾的黝黑刀身,此刻…竟全部消失了!
整把刀,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近乎半透明的灰白色泽!如同燃烧殆尽、冷却后的余烬!刀身光滑如镜,不再有任何纹路、光芒或气息散发出来!它静静地躺在林震手中,仿佛只是一块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顽铁,一块被彻底燃尽了所有锋芒与凶戾的…残渣。
唯有刀柄处,那粗糙的缠绳依旧,深深勒进林震冻僵的掌心。
白芷的目光在那灰白如烬的刀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双纯净茫然的墨蓝眼眸深处,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被遗忘的、极其久远的、带着血腥与温暖的碎片,被这灰烬般的刀身所触动。
她微微启唇,声音如同冰珠滚落玉盘,清冷、平静,却不再有拒人千里的漠然,反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的真实感:
“你的刀…断了。”
林震浑身一震!他看着白芷那双纯净、疲惫、却又带着一丝熟悉探寻的眼睛,听着这久违的、属于“芷儿”的语气,一股无法形容的酸楚和巨大的悲伤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赤红的眼眶中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滚滚落下。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仅存的左手死死攥紧那把灰白如烬、毫无生气的断刀。冰冷的刀柄刺痛着掌心,却远不及心口那被撕裂般的剧痛。
“断…了…”他嘶哑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悲凉,“都…断了…”
白芷静静地站在那里,素白的冰绡长衣在洞穴冰冷的微风中轻轻拂动。她看着林震汹涌的泪水,纯净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她微微偏了偏头,如同在努力理解这汹涌泪水背后所承载的、沉重到她无法想象的东西。
沉默。在冰冷的金属洞穴中蔓延。
只有洞穴深处偶尔传来的、低沉而痛苦的凶物呜咽,以及林震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
白芷缓缓抬起那只纤细、冰冷的手。不是指向林震,而是探向自己素白的衣襟深处。
她摸索着,动作有些生涩。片刻,她摊开手掌。
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半枚铜钱。
那半枚铜钱,边缘被得异常圆润光滑,断裂的茬口如同镜面。在洞穴幽蓝的微光下,反射着执拗而温润的光泽。正是林震在寒潭边掷给她、在药庐中掉落、承载了他们童年最后约定的那半枚残钱!
它竟然还在!没有被那毁灭性的能量摧毁!
白芷看着掌心的半枚铜钱,纯净茫然的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茫然,有追忆,有痛苦…最终,化为一种近乎沉重的疲惫。她缓缓上前一步,走到林震面前,弯下腰。
冰冷的手指,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地将那半枚温热的铜钱,放在了林震紧握着灰白断刀的左手手背上。
冰冷的触感传来。铜钱上,还残留着她一丝微弱的体温。
“断了…”白芷的声音很轻,如同叹息,目光却依旧纯净地看着林震泪流满面的脸,“但…约定…还在。”
她说完,不再停留。素白的身影缓缓首起,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林震,那目光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入灵魂深处。然后,她转过身,如同降临一般,无声无息地,朝着洞穴深处那翻涌的寒雾,一步步走去。身影很快便被浓重的寒雾吞没,消失不见。
林震呆呆地坐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左手手背上,是那半枚温热的铜钱。右手紧握着那把灰白如烬、毫无生气的断刀。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无声地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
约定…还在…
他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那只握着断刀和铜钱的手掌中,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压抑了十年的悲恸、失去至亲的绝望、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那一点点被重新点燃的、微弱的星火…所有情绪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空旷冰冷的墨门遗迹深处,只剩下一个男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呜咽声,久久回荡。
不知哭了多久,首到眼泪流干,只剩下麻木的抽噎。
林震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一片狼藉,眼神却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绝望,而是沉淀下一种被泪水冲刷过的、近乎死寂的平静。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的气力,仅存的左手拄着那把灰白如烬的断刀,如同拄着拐杖,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每动一下,全身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最后看了一眼灰衣人消失的那片虚无,看了一眼寒镜真人湮灭的地方,又深深看了一眼白芷消失的寒雾深处。然后,他转过身,拖着那条麻木剧痛、几乎失去知觉的右腿,拄着那把灰烬般的断刀,一步,一步,踉跄着,朝着洞穴另一端一条被巨大齿轮半掩、似乎通往更深处的幽暗金属甬道,蹒跚而去。
背影佝偻,脚步蹒跚,每一步都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留下一个带着血污的脚印。如同一个从地狱最深处爬出、背负着所有血泪与灰烬、走向未知归途的…断刀残魂。
冰冷的洞穴,幽蓝的微光,巨大的齿轮沉默地见证着。寒雾在深处无声地翻涌。一切仿佛又归于沉寂。
唯有林震手中那把灰白如烬的断刀,刀身光滑如镜的表面上,在他蹒跚前行的某个瞬间,极其极其细微地、仿佛幻觉般,倒映出了一点微弱的、不属于这冰冷洞穴的…温暖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