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熄坡的日子,对林震而言,是在冰与火的炼狱边缘反复徘徊的煎熬。
刘长老的汤药苦涩难咽,药力却着实霸道。每次灌下那碗黑黢黢、散发着浓烈硫磺和辛辣气味的药汁,都仿佛有一团烈火顺着喉咙一路烧灼而下,在他冰冷的五脏六腑间强行开辟出一小片灼热的战场,与那盘踞在骨髓深处的玄冰余毒激烈厮杀。
冷热交锋的剧痛,足以让意志最坚定的人也痛不欲生。林震常常蜷缩在石床的兽皮里,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冷汗浸透单薄的衣衫,又在下一刻被体内窜起的无名火烤干。牙关紧咬,咯咯作响,喉咙里溢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石龙大多时候沉默地守在一旁,见他痛苦难当,便会伸出那蒲扇般宽厚、布满老茧的手掌,抵住他冰冷颤抖的后心,渡过来一股沉稳灼热、却并不狂暴的内息。那内息如同温顺的火流,小心翼翼地护住他的心脉,助他抵御那冰火冲突的极端痛苦。林震能从这内息的品质中感受到,石龙的修为远在他表现出来的沉默低调之上。
而更多时候,在他被那体内燥火烤得口干舌裂、意识模糊之际,总有一双灵巧的手,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头,将清凉甘甜的温水,或者某种带着淡淡果香、沁人心脾的冰镇果汁喂到他唇边。
是姜炎儿。
这姑娘仿佛永远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她几乎是承包了照料林震的所有琐碎事务,喂水喂药,擦拭冷汗,甚至不顾林震微弱的反对,强行帮他换下了那身破烂不堪、血迹斑斑的旧衣,换上了一套虽然粗陋但干净温暖的赤焱宗弟子便服。
“哎呀!你别乱动!伤口又裂开了怎么办?”姜炎儿按住林震试图挣扎的手臂,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凑得很近,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认真,火红色的发丝偶尔会扫过林震的脸颊,带着阳光和雪原混合的清新气息,“刘师叔说了,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静养!乖乖听话!”
林震窘迫地别开脸。他自幼习武,长大后更是历经生死搏杀,何曾与一个陌生少女如此近距离接触过。尤其是姜炎儿那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热情,像一团真真切切的火焰,灼得他有些不知所措,心底那冰封的角落,似乎也被这温度烫得微微松动,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
“多…多谢姜姑娘。”他声音干涩,除了道谢,不知该说什么。
“叫我炎儿就好啦!”姜炎儿爽朗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显得娇俏又活泼,“姜姑娘姜姑娘的,多生分!你看石龙师兄,我就从来只叫他闷石头!”
一旁正在擦拭佩刀的石龙动作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瞥了姜炎儿一眼,没说话,继续擦刀。
林震忍不住弯了一下嘴角,虽然很快又因肋下的抽痛而敛去。这赤焱宗的氛围,与他成长的那个压抑、背负着沉重秘密和仇恨的林家庄截然不同。这里的人,似乎都像这里的火塘一样,首接、热烈、粗糙,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温度。
几天下来,在刘长老的药物和石龙内息的帮助下,林震的伤势总算稳定了一些。虽然玄冰余毒依旧根深蒂固,那点微弱的五虎拳火劲也依旧像个不听话的孩子般在体内乱窜,但至少不再像最初那样时刻在生死线上挣扎。他己经能勉强靠着墙壁坐起来,自己端着碗喝药。
只是那柄灰白如烬的断刀,他始终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寸步不离。那半枚铜钱,也被他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细绳系好,贴身挂在胸口,紧贴着那微弱跳动、时而冰冷时而灼热的心脏。
姜炎儿对那柄“烧火棍”似的断刀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
“林大哥,”混熟之后,她自动把称呼升级了,眨巴着大眼睛问,“你这把刀…怎么是这个样子的?一点锋芒都没有,灰扑扑的,好像一碰就会碎掉似的。它…原来是什么样子的?”
林震的目光落在断刀上,眼神瞬间变得幽深而复杂。原来的样子?那是林家祖传的黑刀,饮过虎血,承载着十年的恨与执念,最终却在葬虎窟巅,饮下仇敌之血,承受灰衣人燃尽生命的淬炼,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是死了?还是新生?
他答不上来,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姜炎儿见他神色黯然,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连忙摆手:“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的!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你放心,我虽然好奇,但不会乱碰的!”她拍着胸脯保证,样子认真又可爱。
林震摇了摇头,低声道:“无妨。”
正当屋内的气氛因这小小的插曲而显得有些沉闷时,突然,谷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警哨声!
呜——呜——
声音尖锐刺耳,打破了焰熄坡平日的宁静。
石龙猛地站起身,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一把抓起靠在墙边的厚背砍刀:“是巡逻弟子的警哨!有情况!”他话音未落,人己如一道暗红色的利箭般冲出了石屋。
姜炎儿也立刻跳了起来,脸上活泼的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凝重和警惕。她迅速从腰间皮囊里摸出几枚小巧的、闪烁着红光的菱形飞镖扣在掌心,对林急促道:“林大哥,你待在屋里千万别出来!刘师叔!麻烦您照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