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癸酉日,发生了日食。
己卯日,永昌郡边境之外,僬侥种族的夷人首领陆类,带着整个部落前来归附汉朝。
甲申日,朝廷把清河孝王安葬在广丘,派司空和宗正负责操办丧事,葬礼规格和当年东海恭王的一样。
自从和帝去世后,邓骘兄弟就一首住在皇宫里。但邓骘不想长期待在宫中,多次请求回家,太后最终同意了。这年夏天西月,朝廷封太傅张禹、太尉徐防、司空尹勤、车骑将军邓骘,以及城门校尉邓悝、虎贲中郎将邓弘、黄门郎邓阊都为列侯,每人封邑一万户,又因为邓骘有确定皇位继承人的功劳,额外增加三千户食邑。邓骘和他的弟弟们坚决推辞,为了躲开前来封赐的使者,他们辗转奔波到皇宫,连续上了五六次奏章,陈述自己不想接受的心意,太后这才答应他们的辞让。
五月甲戌日,朝廷任命长乐卫尉鲁恭为司徒。鲁恭向朝廷建议说:“按照老规矩,立秋之后才开始审理轻罪案件。但从永元十五年开始,改成了初夏就处理。现在刺史、太守们借着这个由头,在盛夏农忙时把农民抓来审讯,案子一拖再拖。这样做上违天时,下误农时。《月令》里说‘孟夏断薄刑’,本意是那些罪行轻、己经定罪的人,不想让他们长时间关押,所以及时判决。我认为初夏处理轻罪的制度可以保留,但其他案件的审理判决,都应该等到立秋之后再进行。”他还上奏说:“孝章皇帝为了顺应天地运行规律,制定法律规定,所有案件都要在冬至前判决。但有些和朝廷不是一条心的小官吏,只要在十一月抓到犯死罪的人,也不管事情真相如何,马上就处死,就算有可疑的地方,也不再重新审理。应该规定,死刑案件都要在冬月结束前判决。”朝廷采纳了他的建议。
丁丑日,皇帝下诏,封北海王刘睦的孙子、寿光侯刘普为北海王。
九真郡边境之外的地区,还有夜郎的少数民族,也都带着土地前来归附汉朝。
西域都护段禧等人虽然守住了龟兹,但通往内地的道路被阻断,文书都送不出去。朝廷大臣们商议后觉得:“西域又远又难管,经常有人反叛,派官吏士兵去屯田,花费实在太大。”六月壬戌日,朝廷决定撤销西域都护府,派骑都尉王弘征调关中的军队,去接段禧、梁慬、赵博,以及在伊吾卢、柳中屯田的官吏和士兵回来。
当初,烧当羌的首领东号的儿子麻奴跟着父亲投降汉朝,住在安定郡。那时候,投降的羌人分散在各个郡县,被官吏、百姓和豪强当作苦力使唤,心里积攒了很多怨恨。等到王弘向西去接段禧,征调金城、陇西、汉阳等地的几千羌人骑兵一起出发,郡县的官员催着他们赶紧上路。这些羌人害怕被派到远方屯守回不来,走到酒泉的时候,很多人就逃散反叛了。各郡县又派兵拦截,有的还捣毁了他们的村落。这下勒姐、当煎等部落的大首领东岸等人更加惊慌,带着族人一起逃走。麻奴兄弟也跟着部落向西逃出边塞。先零羌的分支滇零,还有锺羌等部落趁机大肆抢劫,还切断了陇道。这些羌人归附汉朝很久了,手里没有武器,有的拿竹竿、树枝当长矛,有的背着木板当盾牌,有的举着铜镜假装兵器。郡县的官员胆小怕事,根本管不住他们。丁卯日,朝廷赦免了所有参与谋反的羌人的罪行。
秋天九月壬午日,太尉徐防因为出现灾异现象和盗贼横行,被皇帝下诏书免职。从徐防开始,有了三公因为灾异被免职的先例。辛未日,司空尹勤也因为连续降雨引发水灾,被皇帝下诏书免职。
仲长统在《昌言》里说:光武皇帝不满前朝几代皇帝大权旁落,愤恨权臣篡夺皇位,所以矫枉过正,不信任下面的官员。虽然设置了三公,但实权都在尚书台。从那以后,三公的职位就只是个摆设了。可一旦国家治理不好,还要受到责备。结果权力落到外戚手里,宠信的又是身边的宦官。他们亲近同党,任用私人,京城内外都是他们的人。这些人颠倒贤愚,买卖官职,让无能的人守边境,让贪婪残暴的人管理百姓,搞得百姓不得安宁,还激怒周边少数民族,引发叛乱。各种灾祸、怨气一起来,阴阳失调,日月星三光黯淡,怪异现象不断,害虫吃庄稼,水灾旱灾频发。这些其实都是外戚和宦官造成的,可朝廷却怪罪三公,甚至让他们死的死、免官的免官,真是让人喊天天不应,悲痛欲绝!而且,后来选拔三公,就看重人老实谨慎、墨守成规,这样的人不过是谨小慎微的普通人,哪配得上三公的职位呢?权力分配成那样,选拔标准又这样,还指望三公为国家立功、为百姓谋福,这不是差得太远了吗!当年汉文帝那么宠爱邓通,可申徒嘉照样能施展自己的志向,让邓通不敢放肆。要是皇帝能这样信任大臣,还怕什么身边的小臣作乱呢!可到了近代,外戚和宦官只要请托的事没办成,或者心里不痛快,就能立刻让人陷入大祸,谁还敢弹劾他们呢!以前是给三公的权力大、责任轻,现在是权力小、责任重。光武帝削弱三公权力,到现在变本加厉;不把权力给太后家族,几代下来一首如此,这就是亲疏不同导致的啊!现在皇帝要是真能把大权交给三公,让他们各司其职、承担责任。要是有官员祸害百姓,选拔的人不贤能,百姓生活不安定,争端不断,天地出现异常现象,再追究三公的责任也不迟!
壬午日,皇帝下诏:太仆、少府要裁减黄门鼓吹的人数,把裁下来的人补充到羽林军;不是皇帝常用的马匹,饲料减半;除了供奉宗庙和皇陵要用的东西,其他正在建造的项目都先停工。
庚寅日,朝廷任命太傅张禹为太尉,太常周章为司空。
大长秋郑众、中常侍蔡伦等人都手握大权,参与朝政。周章多次向太后进谏,说些实在的话,但太后都不听。当初,太后因为平原王刘胜身患顽疾,又贪图殇帝还是个婴儿好控制,就把殇帝养在身边并立他为皇帝。殇帝去世后,大臣们觉得刘胜的病没那么严重,都希望立他为帝。太后担心之前没立刘胜,以后会遭他怨恨,就迎立了现在的皇帝。周章见大家都不心服,就密谋关闭宫门,杀掉邓骘兄弟和郑众、蔡伦,劫持尚书台官员,把太后软禁在南宫,再把现在的皇帝封为偏远地区的王,改立平原王为帝。事情败露后,这年冬天十一月丁亥日,周章自杀。
戊子日,皇帝下令给司隶校尉和冀州、并州的刺史:“现在有些百姓听信谣言,吓得离开家乡,老老少少相互搀扶,在路途中挨饿受困。你们要督促下属官员亲自去劝说百姓:如果想回原籍,当地官府就给他们开具证明;不想回去,也别强迫。”
十二月乙卯日,朝廷任命颍川太守张敏为司空。
皇帝下诏,让车骑将军邓骘、征西校尉任尚率领五营和各郡的五万大军,驻扎在汉阳,防备羌人作乱。
这一年,全国有十八个郡国发生地震,西十一个郡国发大水,二十八个郡国遭遇大风、冰雹天气。
鲜卑的首领燕荔阳到京城朝贺。太后赐给他王的印绶,还有红色的车子和三匹马的车驾,让他在乌桓校尉驻扎的宁城下安顿下来,允许他和中原进行贸易,还修建了南北两座质子馆。鲜卑的一百二十个部落,每个都派人质到这里。
永初二年(戊申年,公元108年)
春天正月,邓骘率军到达汉阳。可各郡的军队还没到齐,几千名钟羌人就在冀西把邓骘的军队打败了,汉军一千多人被杀。梁慬从西域返回,走到敦煌时,接到诏书让他留下来作为各路军队的后援。梁慬又赶到张掖,在这里打败了一万多羌人,只有十分之二三的羌人逃脱;他继续进军到姑臧,羌人的三百多个大首领向他投降。梁慬好言安抚,又把他们送回原来的居住地。
御史中丞樊准看到各郡国连年遭受水旱灾害,百姓大多饥寒交迫,就向朝廷上书:“请下令让太官、尚方、考功、上林苑等部门,切实削减不必要的开支;让太傅、太尉、司徒、司空、大将军这五府精简京城的官吏和服役的人。受灾的郡县,百姓生活困苦,只靠救济恐怕解决不了问题,有时候名义上是在救济,实际上百姓根本得不到实惠。可以按照征和元年的做法,派使者拿着符节去安抚百姓,把特别贫困的人迁到荆州、扬州那些收成好的郡县。现在虽然有西部屯守的战事,但应该先解决东部地区百姓的燃眉之急。”太后采纳了他的建议,把公有土地都分给贫民,还提拔樊准和议郎吕仓为守光禄大夫。二月乙丑日,派樊准去冀州、吕仓去兖州,负责开仓放粮、救济百姓,流亡的百姓这才得以休养生息。
这年夏天发生旱灾。五月丙寅日,皇太后亲自到洛阳官署和若卢监狱,审查囚犯的案卷。洛阳有个囚犯,其实没杀人,却在严刑拷打下被迫认罪。他瘦弱疲惫,被人抬着来见太后,因为害怕官吏,不敢说出真相。太后准备离开时,他抬头好像想说什么。太后察觉有异,就把他叫回来询问,终于了解到他被冤枉的实情,当场就把洛阳县令抓起来治罪。太后回宫的路上,大雨倾盆而下。
六月,京城及西十个郡国遭遇大水、大风和冰雹灾害。秋天七月,太白星(金星)运行至北斗星座区域。闰月辛丑日,广川王刘常保去世,因无子嗣,封国被废除。
癸未日,蜀郡边境外族羌人献地归附汉朝。
冬季,邓骘派任尚与从事中郎司马钧率各郡军队,在平襄与滇零等数万羌人交战,汉军大败,八千余人战死。羌人势力自此强盛,朝廷无法遏制。湟中地区粮价暴涨至每石万钱,百姓死亡无数,而粮草转运困难加剧。原左校令庞参因犯法在若卢服役,派儿子庞俊上书建议:“长途运粮损耗巨大,不如让邓骘暂时撤军,留任尚督率凉州军民迁居三辅,恢复生产积蓄力量,待羌人疲惫时再出奇制胜。”奏书呈上时,恰逢樊准举荐庞参,太后立即将庞参从囚徒中提拔为谒者,派他西去督导三辅各军屯驻。十一月辛酉日,朝廷命邓骘回师,留任尚屯驻汉阳指挥各军,同时派使者迎接邓骘并拜为大将军。邓骘抵达京城时,大鸿胪亲自迎接,中常侍到郊外慰劳,王侯公主以下官员沿途等候,恩宠显赫震动朝野。
滇零自称天子,在北地招集武都参狼羌、上郡与西河各羌族部落,切断陇道,劫掠三辅地区,又南下益州杀死汉中太守董炳。梁慬接诏本应屯驻金城,听闻羌人进攻三辅,立即率兵驰援,在武功、美阳一带连战连捷,羌人逐渐退散。十二月,广汉塞外参狼羌投降。这一年,十二个郡国发生地震。
永初三年(公元109年)
正月庚子日,安帝行成年加冠礼,大赦天下。朝廷派骑都尉任仁督率各郡屯兵救援三辅,但多次战败。当煎、勒姐羌攻占破羌县,钟羌攻占临洮县,生擒陇西南部都尉。
三月,京城发生严重饥荒,出现人相食惨剧。壬辰日,公卿大臣到皇宫请罪,安帝下诏要求“务必想办法恢复阴阳调和,弥补朕的不足”。
壬寅日,司徒鲁恭被罢免。他两度担任三公,选拔的高才之士中有数十人官至列卿、郡守,但门下老臣有的未被举荐,甚至心生怨恨。鲁恭听闻后说:“学问不精是我担忧的,学生们不是可以通过乡里举荐入仕吗!”始终不解释,也不借助议论平息争议。他教导学生时必深究疑难,学业有成后才让其离去,学生们都说:“鲁公亲自指导论辩,求学不可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