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薇接过绳索,终于回过神来,上去试图拉沈阿弟起来:“阿弟,阿姐累了,要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们等会回来接她。现在我们先要替阿姐把药送到,要不然阿姐醒过来也不睬我们。”
沈阿弟扶着她的手从地上起身,任凭着蕴薇把绳索系在他身上,他抬起脏手抹了一把脸,一边抽抽噎噎地推起黄包车,“阿弟不傻,我知道你骗我。阿姐不会再醒了。我阿爹也是躺进坑里,就再也没醒过来。”
蕴薇喉咙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低了头,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天极黑,又极冷,从大脑到血液仿佛都凝成了冰。
阿宝走在最前,每隔几步就用铁钩小心探测前方的土地,腰间绳索随着动作轻轻绷紧又放松,蕴薇紧握着连接沈阿弟的那段绳索,三个人缓慢地匍匐在黑暗里,像一串系在一起的蚂蚱。
零星的炮火声就像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
渐渐的,天边泛起鱼肚白,能看清脚底下的泥路了,再接着,看见了远处烟囱冒出的稀薄炊烟,渐渐的,低矮的房屋轮廓也一点点浮现,有了人声。
庙行镇口,几名穿着军装的士兵正在检查进出的百姓。
阿宝认出19路军的制服,松了口气。
一名士兵走过来,一面打量着他们,警惕地发问:“你们是什么人?”
蕴薇张了张嘴,发觉喉咙干涩,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宝把黄包车内垫的药品翻出来,“我们是送药品的,要去医务站。”
他说完,又弯腰解开左脚的草鞋,从鞋底取出什么东西,展平后递了过去。
蕴薇看见,这正是先前在临时战地医院看到他绑在胳膊上的19路军臂章。
那士兵接过一看,紧绷着的神情立刻松动下来,他点点头,“跟我来吧。”
医务站设在原来的庙行初级小学,门口插着一面白旗,上面画着红十字,几名军医和护士正在校门口搬运物资。
他们跟随士兵进去,就在那改造成临时病房的教室里交接药品。
蕴薇呆呆看着军医一样样拿出张素云精心藏匿在黄包车内的药品仔细清点,突然蹲下去,把头埋在膝盖中间,哭得不能自己。
周围的医务兵们面面相觑了片刻,又转回去接着清点药品。
阿宝站在一旁,只是沉默地望着她。
突然有个医务兵举起两本硬皮簿子问:“这是你们谁的东西?”
蕴薇泪眼朦胧地抬头,认出其中一本是她曾见过的,张素云的伤亡登记簿。
“是……阿姐……的东西……”她哽咽着,一句话断成了好几截。
阿宝上去接过,回到她身边轻轻递给她。
蕴薇接过,除了登记簿,还有一本稍小些的,她从没见过的簿子,一翻开,看到密密麻麻的日期和整齐的水笔字迹——是本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