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浓在这座城市里孤身一人,毫无依傍,他不到而立之年,财权在手,刚好能成为她的依傍,酒桌上看似无意地帮她挡酒,工作上不动声色地为她介绍客户,再由着徐怀颂开些不过分的小玩笑,陈华浓到他身边自然是理所应当,亦是她陈华浓的顺势而为。陈华浓的聪明让他愉悦,陈华浓的能力让他称赞,赵良祁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他越来越宠爱陈华浓,以至于越了界。
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可是有人没忘记,他妻子以赵太太的身份约见陈华浓时,他远在国外陪自己的儿子度假。那天的场面如何,除了两个当事人,其他人都不知晓,等他回来时,陈华浓已经不在公寓了,她清空了公寓里所有她存在过的痕迹,连根头发丝都不剩。可是陈华浓并没有拉黑他,而是一如既往地接听了他的来电,开口是一句恭恭敬敬地问候,赵总您好。赵良祁忽然觉得有些心慌,他以为陈华浓和那些一心求上位的人没什么不同,在那一天,他恍然意识到,也许他并没有好好了解过这个人。
徐怀颂是知道事情大概原委的,隔了半月打电话通知他,与赵氏所有的合作都移交给其他人了,赵良国背地里小动作不断,有意要打压,陈华浓的意思是请赵总不要插手。没有赵良祁扶持的陈华浓像是断翅的雏鸟,备受掣肘,他默许了赵良国的小动作,某种意义上,他甚至有推波助澜的嫌疑,他暗自揣测,小姑娘究竟要受多大压力才能重回自己身边呢?
小姑娘没有如他的愿,一年多之后就宣布结婚,听说婚礼办的很低调,听说陈家二老不是多么喜欢那个女婿,听说结婚好几年都没孩子,听说他们婚姻有名无实……秘书大概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不经意报告一些关于陈华浓的信息。他和发妻早在四年前便已协议离婚,孩子归母亲,财产分出去一半,他不是寡情之人,发妻和他是大学同学,同甘共苦十几年,该得的一分都不会少她。在陈华浓之前,他从来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也没有动过离婚的念头,在陈华浓之后,他自知有愧,而心中有念,回首已无来时路,离婚成了最大的弥补方式。
他从没见过陈华浓如此尖锐固执地抓着什么不放,以他对陈华浓的了解,离婚协议书几乎以公开的方式送到陈华浓面前,在慎颂所有人都知道的情况下,陈华浓那般骄傲到骨髓里的人,离婚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番分析不仅是赵良祁一个人的结论,在唐承庭找到张醒言商量离婚的事情时,张醒言拍着胸脯说,“你老婆是个骨子里贼骄傲的人,你要是这么做就等于啪啪打她的脸,依着她那个脾气,不仅要离婚,而且能让你输得连裤衩都不剩。”
“不至于,华浓是个善良的人。”
“我的天啊,唐承庭你也不能这么护着自己老婆吧,你知道我们同行都怎么评价她啊,你这话要是出去说是会被打的。”
“怎么评价?”
“各种说法都有,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利欲熏心,为了钱能不择手段的人。”
唐承庭放下酒杯,转向张醒言,“那有触犯法律底线吗?”
“这自然是没有,至少明面上我们看到的是没有的,她本身擅长刑案,你也知道刑事案件的复杂性,有罪无罪的区分就那么一点,她办案一向比较刁钻,所以检察院那边看见她都头疼,这两年倒是收敛了不少,开始专门经手大标的额的民事案件了。”
“那你们的评价不够准确,她只是在行使自己律师的权利而已。”
“你这是一个要离婚的人该有的态度吗?听说你前几天还去接她了?”张醒言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清唐承庭,五年前唐承庭突然和陈华浓领证的事情吓了大家一跳,谁也没料到陈华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拿下唐承庭,毕竟和唐承庭友好且长时间相处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说到这个张醒言还是很佩服陈华浓的,刚开始他们都在猜测两人的婚姻能持续多久,年年猜离婚,年年都没离成,等到大家觉得他两差不多稳定下来的时候,唐承庭却让他起草了一份离婚协议,“我实在是好奇啊,你非得离婚的理由是什么?陈华浓出轨了?也不可能啊,她要是对你失去了迷恋应该就是直接抛弃了呀。”
“我离婚不一直是你期待的?问那么多干什么?”
如同秦淮看不上唐承庭一样,张醒言也不赞成陈华浓和唐承庭在一起,唐承庭虽然别扭难相处,但是他又很坦率,可是陈华浓不一样。张醒言见过天真时代的陈华浓,自然也能判断现在的陈华浓是什么样的。对陈华浓最早的记忆大概就是他们分班第一天,她坐在唐承庭后座,半个身体趴在桌上,有个男生拽着她的马尾晃来晃去,大概是晃了一分多钟,陈华浓慢慢直起身,肉嘟嘟的脸上是人畜无害的笑容,然后迅速抄起一本牛津字典砸在男生肚子上,两个人跟小学生似的闹腾半天,一旁的唐承庭满脸嫌弃地翻着白眼。此后岁月,陈华浓一直是闹腾的小胖妞,天真无邪,无忧无虑,除了偶尔被唐承庭弄得泪眼婆娑。
随同唐承庭再次出现的陈华浓却已是大大地不同于从前,她笑意盈盈向众人一一敬酒,进退得体,张弛有度,给足了唐承庭面子,又不会让自己居于人下。张醒言侧眼旁观,看到的是她眼里不及底的笑和淡漠的疏离,明明是局中人,却又是一个局外人,总结起来,即是表里不一。
“我总觉得陈华浓现在太寡淡,太冷静了,让我有一种她没有心的感觉。你跟她生活这么长时间,你不觉得她现在跟以前大不相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