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长长的辣油甩在了他浅色的卫衣上。
陈姣姣愣住了,斐斐笑了。
她定睛看了一下他卫衣上的logo,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会赔你的小弟弟……”
李淇奥:“……”
斐斐打圆场:“哎呀,没事没事,他不会让你赔的。”
她知道表弟在学校的时候谈过几次恋爱,风评很好。——据说他对女孩子都非常大方。
但李淇奥却说:“那加个微信吧,我怕你等下跑了。”
斐斐大喊:“你干嘛呀!一件衣服而已!”
李淇奥别过脸:“我新买的。”
姣姣笑着哄他:“哎呀,别生气哦,你扫我还是我扫你?等我去找代购问一问,一定赔你哈!”她把自己的二维码调出来,举到了李淇奥面前给他扫。
李淇奥觉得脸上有点热热的。
因为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很有风度的男人(?),而且爸爸从小就教育他,和女孩子交往,不用斤斤计较。
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觉得这是个坏女人,不能轻易放过她。
他抬起头来,清清楚楚看着陈姣姣的脸——这一顿饭的时间他一次都没有这样正眼瞧过她。
“我要的是你的微信二维码,不是收款码。”
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的陈姣姣并不知道此刻的李淇奥正顶着一头发胶在饭桌上回忆他们澎湃的过往。在和斐斐一起大笑过之后,她忽然觉得心里空空的。
她可以在手机里看到此时此刻的李淇奥,但却收不到他的回复。有时候,人在自以为自己可以和对方嬉皮笑脸的时候,却得不到对方的回应,是一件有点令人难受的事情。
难受,并不是难过。这种难受夹杂着一点淡淡的尴尬,和一些觉得自己很无聊很没意思的心情。陈姣姣非常讨厌这种自己占了下风的感觉。
尤其是在李淇奥面前。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感情关系,都是一种权力关系。这是夏露告诉陈姣姣的。她说她憎恶那种在香港当所谓的“齐太太”的感觉,她觉得凭什么?
“所有人都是慕强的,包括男人也是。”夏露说:“所以我觉得你很厉害,你在这方面营造得非常成功,你从不觉得别人对你很好,因为你觉得别人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你可以理直气壮和男人要100的爱,他们无法衡量,只能不停的给你。”
陈姣姣也有点听不懂这段话,但是因为她觉得夏露姐姐很有智慧,所以她把这段话烂熟于心,
但是此时此刻她仿佛懂了什么叫作权力关系。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每一次见到爸爸在一些正式或者公开的场合、在自己或者其他人面前夸赞妈妈时,都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她说不出哪里奇怪,但这一切让她不太舒服。
因为这是爸爸妈妈之间的权力关系。为了爸爸口中“最好的风水”,妈妈要日复一日把这个家收拾打理得温馨而美好。那种所谓的好闻的家的味道,其实与这个男人完全无关。
当然陈姣姣也能理解妈妈,她本身就是一个体面的人,就算没有爸爸的夸赞,她也会把这个家打理得很好。但她的体面是不需要爸爸来赋予,本身就有的东西。
她觉得被夸赞“你是最好的风水”太侮辱人了。
但她没空想这些了,妈妈还在外面热火朝天的指挥擦窗户的小时工,她觉得妈妈挺津津有味的呢。
她现在只关心自己在宋羡和李淇奥那里都失去了权力,他们现在分别都有所谓的“正牌女友”,而自己,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公主,已经沦为了这两个平民(如果可以,她更想说,贱民!)的备胎。
“我现在是所有人鱼塘里的一条鱼!!!”她打开好闺闺群聊,没头没脑的发送了这句话。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而傲慢,是傲慢者的挡箭牌。陈姣姣忽然觉得有点慌了,她现在很想知道那两个女人是分别是谁。
亚当与肋骨
下过雨后的夏天傍晚,空气咸咸的,风湿湿的。男孩的小腿上带着风油精的味道,目标是阳台的窗前。从老旧的楼房窗户里望向远处,天边是那种很稀薄的丝丝缕缕的粉红色的云。因为大片的积雨云刚刚已经变作雨点降落下来了,只留下了丝絮形状、发着光的云朵边角料。天空是淡粉色的,又新又透明。
这样的画面,常常出现在宋羡的梦中。
12岁之前,宋羡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在这座宁静的南方沿海小城。他的头发剪得很短,脸也晒得黑黑的,显得牙齿格外的白。
这一次,梦的结尾不同。老式小学家属院楼房的窗户在他面前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个画框,摆在了陈姣姣的桌前。耳边传来陈姣姣橡皮糖一样的声音,她说:“这是你送我的水晶之恋果冻呀。”
宋羡在闹钟响起之前睁开了眼睛。
宋羡在户口本上是沪城人,但在12岁之前,他从没有见过沪城的繁华,对它的印象只停留在父母每年过年时带回来的“高级礼物”。他在亭园小学的家属院里长大,爷爷是亭园小学的退休数学老师。这里的生活很简单,他每天下楼不到五分钟就能走到自己的班级。放学时间很早,爷爷奶奶会把窗户打开,搬小饭桌在阳台上一起吹着风吃晚饭。
宋羡依旧记得那时房子里的气味。在新闻联播结束,天气预报开始播放的时候,奶奶就会开始催他去冲凉。而爷爷要特意听沪城天气的播报。等宋羡冲完凉穿着短裤出来之后,奶奶总会拿出一小盒铁盒装的痱子粉给他扑在脖子上。